与菊社后院那刻意捯饬出来的黑灯瞎火场面截然相反,珠市口儿大街上火正门堂口的宅子里,此刻却是灯火通明。在门前迎客的小徒弟吊着嗓门、顶着丹田气吆喝出来的一句句迎来送往的客套词儿,更是隔着半条街都能听得清晰入耳:“有贵客到!徐爷您脚下高升里边请!”
“有贵客到!百味轩唐老板赠旗开得胜金匾一方,有请掌门人恭迎敬谢”
“麻溜儿备上灯笼,叫俩伶俐些的徒弟,伺候那老爷打道回府!可千万仔细伺候着那老爷新得着的宝贝玩意儿”
与门口那些殷勤伺候往来主顾的小徒弟一样,换上了一身见客衣裳的纳九爷,也在火正门大堂里往来酬酢、忙碌不休,脸上挂着的笑模样打从掌灯时分起就没变过,嘴里的车轱辘话也都掰扯了百十来回:“典掌柜的,您这可当真是抬举我火正门了!这老大一面得胜旗,叫人瞧了就觉着提气、长精神,我这儿先谢过了您!”
“嗨哟都是常来常往的老主顾了,平日里都没少得着您帮衬照应,怎么这回又这么破费呀?来人呐赶紧把张经理送来的这块花牌收到议事屋子里去好生摆上,可千万仔细着!”
也有那与纳九爷着实熟络的四九城中爷们,四下里朝着火正门中大堂内打量几眼。顿时便凑到了纳九爷身边,见缝插针地逮着个空儿便问:“纳九爷,怎么今儿这么热闹的场面。倒是没见着您火正门中相爷出来露脸呐?就连旁的几位坐馆师傅,可也都没瞧见人影?”
每每听到有四九城中爷们问出差不离的这几句话,纳九爷也都是重重叹一口气,压着嗓门低声答应:“这不是在预备着要跟菊社豁出去比价一回么?多多少少的,咱火正门里也得准备准备,自当是个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今儿堂口里实在是人手少。有个照应不到的地方,您包涵多多包涵”
比起前面大堂里的热闹非凡。二进院子里则显得清净了许多。除了几个提着大铁壶往来奔走、从灶间把开水提到大堂去的小徒弟之外,几乎都瞧不见有人在二进院子里胡乱走动。估摸着是因为火正门中的师傅、徒弟都在大堂前面忙碌的缘故,二进院子里的屋子差不离都没点灯,只有灶间和议事屋子里隐隐约约透出些光亮来
藏在一间没点灯的屋子里。稳稳当当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相有豹手里轻轻捏着的蛇牙锥借着从窗外透过来的些微月光,幽幽散发着丝丝寒意,一双眼睛里透着的也全是冷飕飕的幽光。而在相有豹身边,佘有道与佘有路两兄弟也都在手指上戴上了平日里轻易不露的蛇牙指套,闭目凝神地坐在了另外两张太师椅上,连喘气的动静都压得细不可闻,生怕搅扰了相有豹聆听屋外的动静。
耳听着前边大堂传来的热闹动静,打天傍黑起就坐在屋子里的佘有路犹豫再三。方才微微睁开了眼睛,压着嗓门朝相有豹低声叫道:“有豹,你说咱们就这么在屋子里猫着等菊社的人上门倒是有准没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我这心里老觉着玄乎”
都没等相有豹开口答话。坐在一旁的佘有道已然抢先接过了话头:“有路,您就放心吧!眼瞅着菊社跟咱火正门死拼的场面就在眼前,照着菊社里边那些日本人的性子明着赢不了咱们,暗地里肯定就得下黑手!”
微微点了点头,佘有路低声应道:“这道理我也明白,可我就是觉着咱们堂口前边四明大敞的支应着那么大个场面。来来往往的也都是四九城里数得上的玩家、主顾,菊社那些日本人就是想背地里朝着咱们下黑手。估摸着也得叫这场面给吓回去了吧?要不然叫师哥慢慢把前头场面给拾掇了?”
“用不着!灯下黑的道理咱们明白,日本人肯定也能明白!现在三进院子里唱的就是个空城计,当真要紧的玩意也早都收拾好了,就等着日本人在三进院子里啥都踅摸不着,只能朝着二进院子里探头探脑呐!等着吧说不定一半会儿的功夫,就能有”
话还没说完,相有豹却是猛地一抬手,压着嗓门朝佘家两兄弟叫道:“两位师叔,有动静了!”
也就在相有豹话刚出口的档口,一颗小石子已经叫人轻轻扔到了二进院子里,在二进院子里铺着的青石板上敲打出了一连串细碎的动静。或许是在灶间听见了这问路石闹出来的动静,胳膊上戴着俩干活的袖套、手里还提着把切面刀的纳兰应声从灶间门口探出了半个身子,很有些疑惑地看着空荡荡的二进院子嘀咕起来:“方才明明听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