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那贼南蛮!”半空里一声大喝打断了张胜的豪言,这时候宋军才发现,原来营垒中并不是全然没有蒙古人的踪迹。在九麾大蠹的附近用木料和石头垒起了壁垒,内中有大约一百名蒙古军的战士,各个身负重伤,难以行动,可是全都披盔戴甲,手持兵刃,紧紧的围绕在九麾大蠹周围。张胜第一时间只顾查看蒙古大汗的行踪,竟然没有来得及发现这里还有一群困兽不肯屈服。
张胜将刀一横,不屑的说道:“既然不能逃脱,何不速速投降,郑相公一贯宽厚仁慈,从不亏待降人,尔等都是知道的。”
他这只是官面上通用的劝降的话,若是对方有意,很快就能缴械拜降,郑云鸣对待俘虏的政策,就连北地的小孩子都知道,童谣传唱道:“若无甚好路,拜投郑相公,供你米,供你钱,归南归北两自便。”自然,这种歌谣是不能让蒙古人听见的。
但回答他的是极快的当头一箭,擦着他的脸颊飞了过去。
“贼南蛮,投降什么!老爷既然留的下来,也不打算回去了,只是有一条!”为首的蒙古千户啪的又是一弩射来:“就算死在这个鬼地方,也要拉几百号贼南蛮垫背!”
张胜大怒,提起刀就要冲锋过去,对面却射来一阵密集的箭雨,这些伤员多半都是大汗的怯薛军,行动不便也就罢了,但只要拿得起弓箭的,准度和力度都是当世一流,若不是因为激战了半日早已经精疲力竭,区区三百多号宋军怎可能轻易接近壁垒?工事后面蒙古军接二连三的命中,片刻之间就杀伤了一二十名宋兵。
但他们的努力能够起到的效果有限,随着张胜的部下一声号炮响起,在后方的大军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大大小小的火炮和火绳铳队,朝着九麾大蠹下的蒙古军一阵攒射,百余名伤兵立时战死殆尽。张胜挺着大盾,一马当先的冲入壁垒中,守卫在九麾大蠹下的只剩下了那千户,虽然身中数弹,手脚都抬不起来,但依旧用身子斜靠住了大蠹,双目圆睁,杀气腾腾的模样,使得宋军不敢轻易靠近。
张胜心中赞叹,这些年来屡战沙场,不仅见识了南朝无数英雄豪杰,也见识了北军中许多真正的硬汉,但这千户在众军围困,重伤之下坚持不退,也让他顿生敬畏。
他将铁盾放了下来,大声说道:“兀那鞑子,我敬你也是个豪杰,如今放一条生路与你,速速离开此地往江北逃命去吧!”
那千户似乎是充耳不闻的样子,瞪着血红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张胜,张胜怒气上涌,又喝道:“休要怀疑,我军并非在背后放铳射箭的小人,现在你就如同在我军掌中一样,要是害你性命,一排火铳也就够了,何必背后下手?”
但那千户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死守,任凭张胜说了这些话,也依旧是纹丝不动。
张胜大怒,愤然喝道:“休要不知好歹,放你生路你不走,那就刀剑上来见个胜负吧!”说罢一摆手中破锋刀,踏步而前,就准备厮杀。
岂料那千户似乎是笃定了要死守到最后一刻一样,任凭张胜快步进逼,竟然是丝毫未动,但奇怪的是,他竟然连招架的架势也不摆出来。
张胜这才察觉有古怪,放下手中刀,走近前去,探手在那千户身上推了推,虽然没得推动,那厮依旧屹立不倒,但身体已经冰冷,眼看着横眉立目,栩栩如生的似金刚一般,其实早已往生了。
张胜叹了一口气,将那人手中紧握的战旗取了下来,尸身仆倒在地,张胜伸手为他合眼,却是怎么也合不上眼睛。众军围拢过来,看着这不屈之人的模样,各自赞叹。张胜站起身来,朗声说道:“虽然是鞑子,却是难得的忠义之人,众人不要侮辱这些战死者的尸体,派人将他们好好收殓,听候郑相公处置!”
交待完这些事情,他才走到九麾大蠹之前,抬眼望了望这柄高耸的旗帜,自从这柄旗帜在鄂嫩河源高举起来,就再也没有放倒过,到今天为止,已经有五二十年的时间,这五二十年是蒙古战士们震惊世界的五二十年,蒙古的铁骑旋风从草原上袭来,震动着从辽东到波斯高原的万里土地,这柄大蠹见证了野狐岭上金国倾国之力纠集的四方精锐,一战之下全军尽没的悲壮,见识过燕京城高大的城墙,阻止不了向蒙古大军开城投降的无奈,它见识过固若金汤的潼关天险,一夜之间被大军踏如平地的壮举,也曾经目睹撒马尔干城下前所未有的大屠杀。
而今一切终于要划上一个休止符了,张胜还刀于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