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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莺飞草长的三月(1/2)

    三更, 阿兰梦醒, 摸向身边, 人还在。

    她刚刚在睡梦中空落落的心这才踏实点,翻身借着微凉的夜色看向步莲华。

    步莲华安静睡着,阿兰呆呆望了一会儿,目光落在枕边的红绫上。

    红绫静静放着, 在夜色中, 暗沉的红像血。阿兰盯着它发呆, 看着看着, 心中忽然腾起了无名之火,伸手扯过它, 紧紧握住, 恶狠狠的目光看着它, 似乎要发力把它撕碎。

    步莲华有一双见之难忘的眼睛,却要日日被它遮住。

    阿兰心酸不已。

    他的眼睛真的很温柔, 回想起当初和他在京廊时,每日读书讲功课他都会摘掉蒙眼的白绫,眼睛专注地看着她, 是没有侵略性的一种坚定目光,她那时,是从他的注视中汲取力量。

    然而最初, 和步莲华在一起时,阿兰是有戒心的。

    她见过很多南朝的公子哥,有正春风得意的, 腰间挂着装饰华美的剑,来性子了就拔出剑,随意找个路人砍刺,伤了死了就随意扔下几块银子,鼻孔朝天离开。也有落魄的,就像她最后救的那些,她救他们,给他们找食物吃,找地方住,教他们如何靠自己在南都生存,避开危险和仇敌,最后……为他们收尸。

    无论哪一种,阿兰对他们的评价都算不上好。

    前一种叫混账,后一种,也从未对她言谢,阿兰每每想起,只会叹息。

    因而乍见步莲华,阿兰无时无刻不在提防他,尤其他还要求自己必须每晚和他躺在一张床。阿兰想过,如果他忽然暴起要占她便宜,她是戳他眼睛还是踢他要害的问题。

    结果,他出乎意料的好。

    其实现在想想,一开始她对步莲华的评价还是不对的。

    他当初温温柔柔的,教她读书,给她烹茶,给她买衣甚至还会在她练字时帮她挽衣袖,给她磨墨。

    他做的这一切就像是顺手为之,半点不突兀,话也不多,不仅对她话不多,对其他人也是。

    不温不火的一种好人,没有情绪起伏,也不会对任何事表现出厌恶不喜,充其量会皱下眉。

    阿兰一度以为,他就是这种人,这种……一直处在春夏之交,不过热也不冷的人。她有一阵子,甚至认为步莲华就是圣贤书中那令人如沐春风恪守礼仪的正人君子。

    然而,熟了之后,她才慢慢发现,步莲华实际上和月霜差不了多少,他体内似乎有条神奇的分割线,等她和他熟过了那条分割线,他就全部向她敞开了。

    他喜欢郑重其事的开玩笑,欢喜时也会笑得前仰后合,肚子里装的都是坏点子,还越来越无耻,只要得空,就会找机会来偷香,蒙着眼睛都不闲着,慢悠悠晃过来,手里拿着小石子,扔几个到她眼前的桌上,提醒她自己来了。

    最初他这么扔,把隐卫招来了好几个。

    步莲华的恶劣事迹,一经打开,就再也收不住了。

    阿兰又想到,有次他撒谎骗月霜,她没能领会到他的意思,差点说漏嘴,步莲华就笑眯眯的踩住她的脚,长长叹息一声,直到她改了口,替他圆了回来,他才默默收回脚。

    阿兰的思维由远到近,再次回到身边,默默看着现在的步莲华闭着眼,缓慢有规律的呼吸,她的嘴角抑制不住地扬了起来,后来,牙也乐了出来。

    半年时间,喜欢上一个人,足够了,何况他真的很好。

    世间无完人,他只是身体不太好,又不是病的起不来床,真的很好了。

    那些人,阿兰又郁郁想到,他们真的就如步莲华之前对她说的,每个人都说,莲华,你养好身体就好,看起来要求很低,可实际上,每个人都在逼他做出成就来,要他做个十全十美之人。

    阿兰听到过步实笃对他说:“你本就比不得常人,身子骨那么脆,自己不刻苦,不立志,你是要做废物吗?”

    即使是现在,他们也是这么看他的。

    好像他要做到十全十美,百病全消才能让他们全都闭嘴一样。

    阿兰闷闷不乐,轻声埋怨道:“他们懂什么,全是……”

    全是放屁!

    阿兰撑平那条红绫,蒙在了他眼睛上,轻轻遮住他的眼,红绫黑发,阿兰凑上去,隔着红绫吻了吻他的眼睛。

    松开手,红绫滑了下来,她笑声闷在嗓子里,看向那抹深红色,忽然想起了一件令人脸红心跳的事情。

    有次说起喜好,她说:“我喜欢你帮我顺头发。”

    不仅仅是平时瞧见了,随手摸摸她的头发,在床上时也是如此,这似乎也是他的习惯,有时情正浓时,他也会顺手把她的头发挂在耳后,手指轻拂过,让她抑制不住的颤动。

    她说自己喜欢这样之后,步莲华更是频繁,甚至随身带着一把玉梳,闲下来就帮她顺头发,阳光好时,阿兰躺在他身上批阅奏表,感受着玉梳从发间舒缓滑过,浑身都是酥的。

    阿兰总觉得,她也应该礼尚往来,于是问他:“你喜欢我怎么样对你?”

    步莲华笑而不语,目光向下移,停在阿兰胸口,阿兰不爽道:“做梦,别寄希望于它了,大不了了!”

    步莲华笑得像无耻,凑近来,在她耳边轻轻说:“喜欢听你哼……”

    阿兰脸红透了,顺手把奏表砸在了他脑袋上让他清醒,奏表落在身上,步莲华看到自己父亲熟悉的字体,确实瞬间清醒,默默飘走,自觉坐远。

    过了许久,他在另一边解释道:“殿下,其实这个哼……”

    阿兰见他还要提,举起了笔筒:“闭嘴!”

    “我指的是哼歌……”他一脸你错怪我了的表情,委委屈屈回看她。

    阿兰:“……你自己想想这个理由能站得住脚吗?”

    阿兰从不哼歌,她对音律这些天然没感觉,只要一有丝竹管弦声,她就想起南朝伪帝在靡靡之音中醉生梦死的嘴脸,再好听的曲调也变得无感甚至反感了。

    步莲华提醒道:“殿下之前还唱过云州谣,我说的哼……就是指这个,我很喜欢。”

    鬼才信。

    思绪又飘远了。醒了之后,躺在床上不起身,就会这样胡思乱想,阿兰蠕动两下,离得近了,悄悄咬了咬他的嘴唇。

    她觉得自己没怎么使劲,无奈牙口尖利,旁边那颗虎牙一直都是牙齿中的战斗主力,步莲华抖了一下,迷迷糊糊睁开眼。

    阿兰吓了一蹦,赶忙捂住了他的眼睛,睫毛轻轻搔着她的手心,他迷茫道:“阿兰?”

    “嘘……睡吧。”

    “几时了?”

    “还早,睡吧。”阿兰一手抽出红绫,蒙住了他眼睛,扶着他脑袋,哄着他翻了个身,把红绫系好了,这才放下手,松了口气。

    步莲华尚未从睡意中清醒,乖乖躺了一会儿,忽然推开她:“不想……”

    阿兰一愣,又离近了,问他:“你不想什么?”

    “……拿开。”

    “什么拿开?我的手吗?”阿兰轻轻拍着他,说道,“你睡迷糊了吧?我拿开了,你安心睡。”

    步莲华说:“我不是瞎子。”

    他声音很轻,但很不情愿,过了一会儿,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是瞎子……我为什么要让自己看不见?不公平……”

    阿兰这才知道,他说的拿开是指蒙眼睛的红绫。愣了许久,回过神来,阿兰才感觉到自己的鼻尖发酸,心里跟着委屈了起来。

    “没事的……”她说,“不是你想要的,就是天给的,最后我也要它收回去!”

    步莲华没有了动静,过了一会儿,阿兰听到了舒缓的呼吸声,她低头去确认,忽见红绫湿了两处,颜色变深了些。

    “啊呀,怎么还哭了……”

    阿兰轻轻叹了口气,抚了抚他的背。

    次日晨起,阿兰说:“莲华,你昨晚哭了。”

    步莲华哼笑一声,慢吞吞披衣穿袜,慢吞吞回答:“你做梦梦见的?”

    “……你没印象了?”

    步莲华摇头:“我怎么会哭,我从没哭过。”

    “扯谎。”阿兰这就不服了,立刻扳着手指算起他哭的次数,“你流眼泪的时候还少?从我见你的第二天起,你就哭了,我记性很好的……”

    新任储君经常挂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记性很好的。也确实是好,但她之所以频繁的说这句话,是因为她内心深处怕受到大臣们的欺骗。

    所以,她会不停地暗示自己,也暗示旁人,你们说过的话,我都记着呢。

    对步莲华也是如此,因她发现,步莲华不愧是北朝老狐狸之后,不正经时,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是随口乱编的。

    步莲华沉默了片刻,说:“那不是哭。”

    “哦,都流眼泪了还不叫哭……”

    “那只是流泪。”步莲华笑得好看,慢吞吞摸到她身边,摸着她脑袋说,“哭是哭,流泪是流泪,我之前都是疼的,疼起来眼睛自己就流泪了,这可真不是我哭。若真要说,这天底下,最不容易哭的就是我了。”

    阿兰笑他:“哈,原来你还会吹牛……”

    “并不是在和你吹嘘。”步莲华正经道,“毕竟我忍了这么多年,都熬成铁石心肠了,平常的痛在我看来都跟挠痒痒一样。疼我都不怕,还怎么会哭?”

    阿兰陷入沉默,打算不告诉他昨晚他因何而哭,她转了话题:“莲华,我能问问你,你的那个新暗门,靠什么传递消息吗?”

    “圣训十七则。”

    “啊?”阿兰忽然想到了苏北湘私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