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夜临至, 灯火万家。

    除夕晚上用完宿岁饭还不能各回各屋, 要聚在一起守夜，意喻除旧迎新。

    这是先人一辈辈沿袭下来的习俗, 在大家族里尤其重视。

    沈慕涟以往在沈府的时候是被放养不用守规矩的野鹤，除夕夜照旧困乏了就睡，如今出嫁到侯府就不成了, 一府之主的戚无延旁的本事没有, 古板守礼的思想却是根深蒂固，所以今夜她是睡不成了, 得跟着大伙一块通宵不能眠, 连宵彻曙直到东方欲晓。

    其实按理来讲，除夕这夜对大多数人家而言本就是个其乐融融的不眠之夜。

    即便是平素不常在家的也会回来团聚, 一家人欢欢喜喜围成一桌, 点上炭铜锅子，鲜美沸腾的汤里放入红白相间的牛羊肉片，伴着水酒可以吃至炭火烧尽吃到寒冬深夜, 总角垂髫的儿童手里抓着果子在院里屋里相互追逐嬉闹, 到处充满欢声笑语, 时不时有人家点燃爆竹, 毕剥作响，引起街坊邻里哄闹一片。

    这般才算是过节守岁，气氛浓郁。

    而戚家的人“团团圆圆”聚在正厅，呈现的场面就是谁比谁更冷淡。

    戚无延自饭桌撤下去后就和戚至瑜去了偏间，偏间的门紧掩着, 也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些甚。

    戚恒沈慕涟戚英三人和二房几人对面对分坐着，刘氏通常有戚恒在的时候是不大敢骂咧咧的，是以颇为安分地嚼着果脯同戚忱戚恪问话，顾挽霜拿了针线篓子借着烛火做起了针线，瞧样式像是扇套之类的小件，戚蓉托腮望着窗外定定地出神。

    如此沉闷无聊，沈慕涟都怀疑他们往年是如何挺到天明的，熬更守夜，真正是用熬的。

    戚英拣了蜜饯慢腾腾地咬着吃，期间困顿了，揉揉眼睛继续努力撑开眼皮，沈慕涟也不遑多让，下午喝了两杯浓茶也无济于事，哈欠打得眼睛都湿润了。

    戚恒的目光早从手里的书上移开，支着一条腿含笑凝视了沈慕涟双眸盈泪啃枣条的摸样半响，等到沈慕涟若有所觉地抬起头，他轻拍自己的肩头，示意夫人靠过来。

    沈慕涟有些意动，但终究忍住了，戚恒全身上下硬邦邦的，若是靠一晚上脖子还能动吗？

    她侧头看一眼对面，惯会作幺的刘氏年纪大已由三房寡居的三婶搀着去了另一间偏厅，想也知道是偷偷去打瞌睡了，少了起带头作用的刘氏，沈慕涟下榻喊了守在门外的长戎和夏桃去取她放在书房的飞行棋。

    那本是为了改日进宫的时候用来跟福康小公主拉近关系而特意命人打磨的，不过因时日匆忙，之前打磨出来的一副不够细腻精巧她给收在书房了，另又叫人刻些花纹重做一副，此刻倒能拿来消磨时间。

    等到棋盘取来放在矮几上，戚英好奇道：“大嫂，这是什么？”

    “呃，这叫哪窝的兔子先找到萝卜。”古代没有飞机，沈慕涟自然不能说这是飞行棋。

    考虑到公主是个六岁的女童，棋子做成了四种不同颜色的兔子，兔子初始停留的窝是蘑菇形状的，跳的格子描成草丛围绕的小径，某些格子旁画着蹲坐的大灰狼，若是刚好行至这一步兔子就会被吓得再返回自己的窝去，要是不同色的两只兔子遇上了后来的兔子也能把前面的兔子踹回老窝。

    兔子行的步子由掷骰子掷出的数字决定，骰子在坊间是用来博戏的博具，不适合直接拿来给小孩子玩乐，沈慕涟特意叫人做得大些，上面刻上童趣的图案，以一根萝卜来代表一个点数。

    终点处是满满一筐萝卜，哪窝的四只兔子排队率先集结到达那里即算赢了。

    这飞行棋在沈慕涟上辈子算是给儿童娱乐的益智游戏，总体来说益智程度不及同样是儿童游戏的跳棋，靠运气的成分大些，但跳棋圆滚滚的棋子不易做，年节过后即要入宫，沈慕涟图快便择了飞行棋。

    虽是给儿童游戏的物什，但胜在新奇从前没有，戚恒和戚英见了都来了兴致。

    戚英摸了摸做成兔子样式的棋子，觉得趣意十足。

    戚恒在心底默默感慨，夫人当真是慧心巧思，只不知为何一碰到绣工就剩了惨不忍睹。

    沈慕涟端来棋盘的时候戚恪就注意到了，戚恪自来没心没肺，竖着耳朵听沈慕涟轻声讲规则讲的有趣就起身凑了过去，顾挽霜低着头一个没拦住，瞪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