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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终·暮春(1/2)

    陈微尘的幻影又出现了。《

    乌发如墨, 环佩叮当,言笑晏晏。

    再仔细看时,又雾气一样飘飘渺渺地散了。

    造化台中灰雾聚合, 由原本的混沌逐渐有序起来。

    以神念往下探,破开层层迷雾, 视野便在整个人间飞掠。

    心魔世与人间世重合,苍生浩劫。

    街市灯火纷乱, 心魔飞窜, 一片尖叫声,巷弄中处处横陈尸首,活人十不存一。

    不过那飞窜的心魔已经有一些在渐渐消失,逐渐虚无,化为雾气。

    其中的缘故,叶九琊自然是知道的。

    那一剑所杀的, 不只是陈微尘,更是他寄以存留人世的心魔道。

    那人如此处心积虑, 机关算尽,甚至用上温回,处处暗示,所求的, 不过是最后那一剑。

    叶九琊收回在人间的神念, 转而望着面前流转不定的雾气。

    他抬起手来,指尖与那些雾气相触,仿佛在缓缓描摹着什么。

    他目光停在虚空中的一点, 心中爱恨,忽然空茫。

    又过良久,才离开此处。

    走出造化台的时候,琉璃大殿气氛剑拔弩张。

    迟钧天的法阵气势大盛,金色光华以她和温回为中心,而无边气运正从温回身上源源不断涌向她自己。

    迟钧天在半年之前,带走温回,那时便在他身上布下阵法。温回与陈微尘命格相合,若天道欲现世,必借他身体,那时启动早已布下的气运阵法,便可攫天地气运为己用,取天道而代之。

    叶九琊想起他初见迟钧天时,她在归墟石洞外凿下的刻字,说是:

    山高水阔,谁来此凿开混沌

    地远天长,我亦欲粉碎乾坤

    步步谋划,时至今日,执念果然即将成真。

    然而叶九琊昔日因帝君之故,与她站在一方,今日却不能了。

    陈微尘想做之事,尚未完成,世间已无心魔道,亦不能再有天道。

    九琊剑缓缓出鞘,漆黑剑身不见一丝光泽。

    迟钧天大笑。

    “那姓陈的虽然处处阻挠我,却终究做了件好事,”她看着叶九琊,道:“叶九琊,你如今可不再是无情道三重天的境界了——怕是连初入仙门的弟子都不如了吧!”

    “你既不知剑,亦不知我,”叶九琊语气淡淡,“不该口出狂言。”

    迟钧天回以一笑:“我确实不知剑,却也不必亲自出手对付你。”

    此时此刻,只听外面一声惊惶至极的大叫:“天门破了——”

    夜空乌云滚滚,雷霆炸响。

    天道气运濒临抽干,琉璃大殿上,长生烛熄灭,一应摆设俱失去光泽,整座浮天宫归于黯淡,而那靠着天道气运维持的万丈迷津也渐渐散去,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原本山门处驻守的百余人得以一路顺利飞掠上山。

    他们看着殿中情景,一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而身后千百心魔滚滚呼啸而来,如同黑云压城。

    此情此景,俨然是灭顶之灾,无一人可幸免,纵然是这些常年清心养气的修仙人,此时也只如最寻常的凡人一般,满心绝望惊惧。

    羽皇侯脸色苍白,瞳孔涣散,几乎稳不住身体,看向叶九琊:“叶叶剑主,如今该如何”

    未等叶九琊说话,迟钧天开口。

    “造化台之计,已被叶九琊尽数破坏,”她眼神疯狂,声音极大,“此人与心魔道陈微尘素有瓜葛纠缠,终究倒戈,背弃仙道!如今山下人间,已成心魔地狱!不可挽回!”

    羽皇侯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却又怔住,后退几步:“我我在扶摇台的时候,确曾见过他们”

    此言一出,本就被迷津幻境影响,神智不甚清明的众人纷纷不可置信地望向叶九琊。

    迟钧天此时身负天地气运,一字一句,威压极大:“如今他境界跌落,已无反抗之力——诛此叛徒!”

    棋盘之上,落子之人不必亲自厮杀。

    迟钧天说得没错,她从来不需要自己对付什么人,自有人来做她的刀剑。

    正如此时,仙道之人矛头全部指向叶九琊。

    生生造化台已开,而心魔之祸愈演愈烈,是证据之一。

    叶九琊无情剑道境界不复,许是用心不再纯一,是证据之二。

    迟钧天之语,羽皇侯之言,是证据之三。

    更何况此时众人心中唯余绝望,一腔惊惧尽化为惊怒。

    不知是谁先拔了剑,只听一片刀刃之声,尽数指向叶九琊。

    陆红颜面无表情,提重剑站在他身前:“欲杀他,先杀我。”

    谢琅叹口气,也上前站在叶九琊身前:“天下式微,人心混乱竟至于此,小道做不了什么,这仙,不修也罢。”

    刑秋把玩着手中漆黑长笛,倚在廊柱上,冷冷扫视众人,虽未说话,其中意味却不言自明。

    只是他们区区三人,终究显得势单力孤。

    ——却见老瘸子拍了拍陆岚山的肩膀。

    这位南海剑台之主走上前,神态仍然自若,走到众rén miàn前:“如今我等尚存,诸位不妨暂且”

    话音未落,只听人群中一声:“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他们重新混乱起来,为首之人刀光一闪,直直向叶九琊攻去。

    陆红颜拔剑,却被叶九琊单手按住肩头。

    “不必。”他淡淡道。

    只见他径直越过欲保护自己的几人,并不出剑,反而收剑归鞘。

    那动作,不像是不出手,反而像是觉得面前这百人,根本不值得他出剑。

    先是几道闪烁流光的兵刃向他击去。

    而他只是轻描淡写以剑鞘横档。

    兵刃拦腰而断,落在地面。

    失去神智的众人刀剑齐出,齐齐攻上。他们手持各色兵器,身着各式衣袍,犹如五光十色的洪流。

    只那一抹雪白的影子,迎洪流而上,如螳臂当车。

    ——竟无一人可上前。

    他已无剑意,出招时自然没了那肃杀的冷白剑光。可正是如此,人们才真正看出他一招一式中的意蕴来。

    丝毫不花哨,只是极快也极稳,却不可敌。

    陆岚山叹道:“闻说叶剑主被赞‘集剑技之大成,开剑意之宗风’,世人独记得下句,却无人在意前句。”

    此时,他便是那把剑,一招一式,无人可敌。

    甚至,他的状态愈发好了起来,最初只是招架,后来渐渐游刃有余,占据上风。

    此时此刻,他身上已无境界之分,因为他便是他手中那把剑。

    剑意、剑气尽皆消失,如同千帆过尽后,归于更加广阔的平静。

    至此,叶九琊的剑剔掉最后一点杂质。

    陆红颜屏息看着他招式——叶九琊的剑向来是招招致命,锋利、冰冷且尖锐,此时却多了几分空灵,那一抹白衣飘飞之间,仿佛有万般繁华尽数谢尽。

    先前气势汹汹的众人横倒一地。

    暮春之后,芳信已过,林花凋零满地。

    唯独叶九琊一袭白衣立于殿中央,背后一轮圆月,微风吹过他衣袍。

    他容颜依旧无瑕,身形依然挺拔,可在那身影中,陆红颜看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孤寂。

    “我此生见过无数剑法,却不及叶兄方才招式万一。”陆岚山道:“骖龙君可知这剑法出处?”

    “剑阁没有这样的剑法,只不过他之前曾写过一本心法,想必是了。虽然仍有不同,想是他又有了其它体悟。”陆红颜略有些失神,想起在凡间度过的那些日子来,轻声道:“那本心法名为《长相思》。”

    温回昏倒在地,失去意识之前,喃喃念了声“公子”。

    迟钧天正抽取着他身上最后一丝气运,并警惕望向叶九琊。

    叶九琊正欲拔剑,却听老瘸子咳了一声:“不必劳动叶小友出手,老夫还有些陈年旧事未与师妹计较。”

    他看向迟钧天:“师妹,不知昔年之赌,可还算数?”

    迟钧天淡漠道:“我即将化身天道,得长生,你已败。”

    老瘸子哑声笑了一下:“师妹,你总被惯着,总以为事事都如你所愿。”

    迟钧天道:“从无人惯我,而事事确如我所愿。”

    老瘸子脸上露出了一种近乎温柔的笑,道:“你向来不信天谴。”

    迟钧天道:“我便是天。”

    老瘸子:“天外有天。”

    迟钧天嗤笑:“无稽之谈。”

    “演天机者,当畏当惧,”老瘸子叹道,“师妹,天演弟子,须比他人更加谨慎,并非空穴来风。”

    迟钧天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并不是因为老瘸子的话,而是她身上的气机已经翻腾奔涌,无法控制起来。

    冷眼旁观的叶九琊终于开口:“心魔道与天道相依而生,心魔道已散,天道自然不存。”

    “所以他方才看似要杀你,实则是念及你是帝君恩师,要救你。”老瘸子道。

    迟钧天神情已有些癫狂:“萧九奏,你”

    “不过,”老瘸子说到这里,咳了几下,才勉强接着道:“凡间的长兄,总会护着mèi mèi,我做师兄,也该护着师妹些。”

    他话音乍落,便见那些汹涌气机,泄洪一般从迟钧天身上倾泻,奔到他的身上。

    老瘸子断断续续道:“你只不过绑了这孩子几十天,布下了转移气运的阵法我却在他和陈小子的家乡,待了二十年啦——师妹,你赢我这么多年,总该也要让我赢一次。”

    迟钧天咳出一口血来,背倚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