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消不了被屠龙的损失。
四痴提着的心放下来,不知怎的,她更担心周宣会输,周宣若输了这场赌局,从此她与周宣不再是主仆关系,她没理由再呆在周宣身边了吧?想到要告别这一年多来已经习惯了的生活,回归从前孤独的刺客生涯,四痴就觉得一颗空空落落,无所凭依。
四痴在心里这样想:“我倒不是觉得周宣有多好,非要跟着他,只是三哥现在有了三嫂,若周宣输了,三嫂从此又要跟着三哥漂泊,这不大好吧。”
但是,棋局又起巨大的变端,二痴出动左角白棋大空中的两颗残子,以精妙的手段做成劫活,而刚才那条几乎死定的黑龙也开始借打劫奋力挣扎,要命的是,周宣的白棋缺少劫材。
这时的局面是,若白角大空被破,白棋要输,若杀角,但那条被缚的黑龙又要活出,周宣面临两难之境。
二痴丁襄夏的算路之深实在恐怖,逃龙之时就已想好了弃子,弃子更是为了角上做劫,有一切尽在他掌握的神的感觉。
这是棋鬼吗,不,这是棋神啊。
但周宣岂是束手就缚之辈,看看第二只竹签香还有一大半,时间还有,一定要找出突破困境的方法。
三月雨夜,料峭春寒,但周宣额角沁出细密汗珠,苦思之后他决定先消劫,护住角空,却放中央黑龙一条活路,同时借黑龙尚未活净之机进行搜刮,寻求便宜。
二痴的棋就是狠,铁公鸡一毛不拔,与周宣针锋相对,因为他也知道此时退让不得,虽然黑棋未活净,但也只有硬撑,频施妙手,做活之余不忘抢空——
时光流逝,不知何时雨停了,蛙鸣声又起,却更显得长夜寂寥。
棋局结束了,周宣执白,盘面胜了三子,但白棋比黑棋多了一块,要还棋头块子,反倒输了半个子。
周宣败了,失败也能有这样酣畅淋漓的感觉。
这时,羊小颦伸手指了指二痴一侧的限时竹签香,那根竹签香不知何时已燃尽,而周宣这边的香还有短短一截。
单将军庙顿时悄无声息,二痴应该是下棋入神,忘了香已燃尽,这应该是判超时负的。
周宣看了看林逋,对二痴道:“二哥之棋,的确在我之上,周宣输得无话可说。”
林逋微微动容,这个周宣气魄不小啊,竟不屑在计时香上纠缠,他是不在乎三痴、四痴的去留,还是认为自己在后两场有必胜的把握?
周宣去净了手,回来道:“三更天已过,下面开始第三场吧,绘画。”
只见花蕊夫人缓缓揭开鲛绡面纱,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尖下巴,唇形极美,眼睛窅渺深邃,眼角微现皱纹,有一种历尽沧桑之美。
花蕊夫人费葳蕤比小周后还年长六岁,岁月无情,再美貌的女子也熬不过时光的侵蚀,这与小周后齐名的绝色丽人此时站在肤光如雪、明艳动人的羊小颦面前,油然让人有了明日黄花的感慨。
但在林逋眼里,费葳蕤是世间别的女子都比不上的,他磨墨铺纸,眼睛一直痴痴凝视花蕊夫人,情痴之态显露无遗。
周宣让羊小颦摆出弹奏箜篌的姿势,瞥了一眼林逋,心道:“你痴情没有错,但要拉上别人为你痴情付出代价那就不厚道了,我一定要赢你。”
画像以半个时辰为限,周宣不敢怠慢,开始落笔,他现在已走出素描的窠臼,既有西洋画的技法,又从顾闳中学了繁密华丽的画风,一支长锋羊毫在手,挥洒点染、抹勒勾画,羊小颦纯美明静的形象渐渐浮现在纸上——
周宣主要描绘羊小颦明媚的脸和优雅的十指,身子和琴都是以神似的写意笔法勾勒,半个时辰过后,一副水墨仕女图出现了。
周宣放下笔,拍拍手,朗声道:“林处士,可以收笔了。”
林逋道:“时辰到了吗!”怅怅搁笔,走过来看周宣的画,神色一悚,这是什么画法,下笔如此恣肆,细节勾勒却又这般传神!
周宣也过去看林逋为花蕊夫人的画像,竟还未完工,只有半身像,手折一枝梅,那梅枝倒是夭矫传神。
林逋师承王维的画风,精于山水画,人物画实非所长,抓不住花蕊夫人的特点,描绘不出那种饱受岁月摧残之美,画上女子只是一个面目模糊的寻常仕女——
花蕊夫人站在羊小颦画像前半晌不语,然后轻声一叹:“复哥,这一场是我们输了。”
林逋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