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殿下和国公进去。”
周宣和李坚跟着白力士进到寝殿,见一张宽大的幔帐云床,有屏风隔着,一边灯火尚明,另一边只宫灯一盏,想必是李煜病眼怕见灯光。
小周后在几个宫女环侍下迎了过来,光影幽明,身姿绰约,周宣还没看清小周后的容貌,也没注意到秦雀在哪里,便拜倒在地,声音哽咽道:“姑母万安,侄婿三千里外得知消息,星夜赶回,陛下吉人天象,定会痊愈,姑母万勿焦心。”
小周后声音也哽咽起来:“宣侄,起来吧,也不知为何,见宣侄回来,姑母的心也安稳了许多,陛下昨日还说起你,盼你早日回来。”
周宣一愣,心道:“不是说老岳父李煜不能说话吗,怎么还会念叨起我来?”站起身问:“陛下现在龙体安否?臣婿能否近前拜见?”
小周后道:“宣侄稍候,我去问问陛下的意思。”
小周后腰肢款款,脚步细碎,走进灯火暗淡的屏风后,那隐没昏暗前的一刹那的窈窕背影给这沉闷的寝殿带来鲜活的生气——
大兴宫殿宇高大轩敞,大暑天也不觉得炎热,但今年的夏日格外沉闷燠热,冰肌玉骨的小周后也觉得酷热难当,也许是李煜病重,她内心焦虑烦闷,就觉得天气格外闷热的缘故吧,所以小周后没有穿那些式样繁复、裙带缭绕的宫装,只穿周宣设计的半袖旗袍,不束腰、不系带,曲曲亭亭,简单雅致——
小周后的背影虽然幽美,但周宣只望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转头寻找秦雀,却先看到一边的景王李坤,那景王李坤眼神炽热复杂,还在盯着八幅屏风,感觉到周宣在注视他,便侧头向周宣、李坚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秦雀从几个女官身后走出来,眼睛亮亮的看着周宣,低低说了声:“夫君——”
这些日子这美丽的女太医常常陪着小周后照顾皇帝李煜,有时半夜还传召她进宫,近两个月每日提心吊胆,非常劳累,这时见到周宣,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宽慰,又有点辛酸,只觉得两腿发软,想靠在夫君肩头小憩一会。
周宣没那么多顾忌,上前搂着秦雀的腰,轻轻在她眼影下一吻,柔声道:“雀儿辛苦了,眼圈都青了。”
秦雀强忍着不敢落泪,借周宣衣袖悄悄将含着的泪水抹去,嗅到周宣身上的汗味,还有水腥味、土腥味,夫君真是辛苦啊,三千里路急急赶回来,须发都无暇修理,乱篷篷的。
分别几近半载,有很多话要说,但这时只有相望沉默,周宣握着秦雀的手静静立在屏风外。
寝殿虽有十余人,但很安静,周宣眼神不行,耳朵却很灵,只得到数丈外屏风后的细微声响,有小周后柔柔细细的声音,另有一个喉底有痰含含糊糊的声嗽,那自然是皇帝李煜在说话,但周宣无论怎么屏息凝神,也听不清李煜在说什么,看来只有陪伴他多年的小周后能了解他的语意。
过了一会,小周后出来道:“坚儿、坤儿、宣侄你们三人进来——”看着与周宣手牵手的秦雀,微微一笑:“秦太医也进来。”
周宣、秦雀、李坚、李坤四人跟着小周后进入屏风后,只见床前一张矮几,壁上挂着一盏八角琉璃宫灯,光线晕黄,往昔风流倜傥的才子皇帝李煜此时半躺半卧在床上,须发不是往日那种银白,而是枯白,好似冬日的草茎,毫无生机。
李煜面容呆滞,看到周宣,眼珠子轮了一下,若不是细心的小周后,都察觉不到他点了一下头。
小周后道:“宣侄,陛下认得你呢。”
周宣赶紧跪下,见李煜伸着手,不知要干什么,不敢造次,侧头看着小周后。
小周后轻声道:“宣侄,伸手过去,让陛下摸到你。”
李煜枯涩的右手按在周宣的手背上,拍了拍,又向李坚伸手,等李坚也把手放在床沿上,李煜又向景王李坤伸手,李坤也赶紧跪下,把手搁在床沿上。
李煜很费力地把李坚与李坤的手掌叠在一起,然后示意取笔墨来,抖抖簌簌,在一方澄心堂纸上写了四个字——“兄弟同心”
李坚含泪唤了一声:“父皇——”
李坤也叫了一声:“叔父陛下——”
李煜将手按在李坚与李坤交叠的手上,呼噜呼噜说着什么,其他人都听不懂,只有小周后凝神倾听,不时还小声问证一下,李煜点头。
小周后美丽端庄的容颜肃穆,说道:“李坚、李坤接旨——”
李坚、李坤本来就跪着,这时撤了手跪伏床前,大气也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