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自赶去向文种催要粮草,却不想“吝啬文”果然名不虚传,面对梁虎子这位吴国上将军,文种居然还是一毛不拔,拿着梁虎子所列的粮草数目清单,他像个术士似的掐着指头念念有词,大讲吴国当前用钱之处多少,他这大掌柜的如何不易,唠唠叨叨的说了半天,就是不肯拨付,终于把梁虎子上将军给惹毛了。
梁虎子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大声咆哮道:“不要跟本将军说这些屁话,没有粮草,你让本将军如何出征作战?齐鲁一旦议和,恐怕东夷也要变卦,不肯再归顺我吴国,出兵之事刻不容缓,你竟敢如此刁难,如此大事你担待得起吗?别看你是甚么少司徒,信不信本将军一剑便砍了你!”
梁虎子咆哮如雷,唾沫星子喷了文种一脸,文种就那么被他提着,双脚几乎离地,他也不擦拭满脸的唾沫,却翻了翻白眼,阴阳怪气地道:“原来上将军也知道出兵之事刻不容缓,却不知大司马给了上将军多少人马?”
梁虎子见他问起兵马数量,还以为一番痛骂让这“吝啬文”胆怯从命了,便放开手,愤愤地道:“一万人马。”
“一万人马,能济得什么事?”
“你懂个屁!”
梁虎子很是看不起这些没有战功,全凭一张嘴皮子位极人臣的官员,冷笑说道:“兵贵神速,本将军必须抢在齐鲁议和的消息传到东夷人耳朵里之前便先行赶去。此时前去,东夷人欢迎还来不及呢,待他们得了齐鲁议和,齐人不再南下的消息,想再反悔可就难了。开门迎我们进去容易,想把我们扫地出门,可就不那么简单了。”
文种嘿嘿一笑,拱手说道:“原来……需要兵贵神速啊,受教,受教。将军即然这么说,文种可就有点不明白了,若是准备大批粮草北上,辎重车辆随军而行,那还何谈兵贵神速呢?只怕将军姗姗而至时,东夷人已经欢欢喜喜地解散了联盟,各自打道回府了。”
梁虎子一呆,说道:“那有何难?本将军可令兵士随身携带几日米粮,昼夜行军疾驰东夷,粮草辎重可随后而来。”
文种又像术士一般掐起了指头:“一名士兵,除去武器、甲胄,随身能携带的粮食顶多只够七至十天食用,嗯,这段时间,恰好够将军的人马赶到东夷。然后呢?粮草辎重行于军后,至少也得半个月才能到,不知接下来这十天,将军准备怎么过。”
梁虎子又是一呆,一时无法回答。文种喃喃有词地继续道:“还有啊,这粮草辎重,需要准备大量牛马车辆,征召一批御者役夫,这些役夫牛马一路上不知要耗费多少粮草。这么多粮草,没有军队押运,一旦被人劫走断了将军的粮道怎么办?所以还需要一支足够数量的军队来押运,这支押粮军队路上也得吃吃喝喝吧?这一来,便是备上百车粮草,运到将军那儿剩下的顶多也就一半而已,也不知将军能不能撑到下一批粮草运去……”
梁虎子听到此处怵然一惊,用兵打仗的战阵之法他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当初庆忌为吴国伐楚时,他还只是庆忌麾下一名中级军官,军需给养的运送配给不需要他操心,公子光夺国,庆忌逃至卫国,再挥军杀到楚国期间,一路上有盟国卫、楚提供给养,返回吴国时则用配了风帆的大船连粮带兵一块儿运了回来,初战告捷后,便有吴国的世家大族暗中供给粮草,所以自始至终他不曾遇到过给养方面的问题。
他是因战功累积升至如今的高位,既不曾系统的学习过兵书战策,在他以往的战斗生涯中又没有军需给养供应方面的经验,以致竟然疏忽了如此至关重要的问题。
梁虎子暗暗惊出一身冷汗,却见文种笑吟吟地道:“上将军,此去东夷,在东夷人眼中,将军是去协助夷人抵抗外虏的,有将军在,他们自己上战阵浴血厮杀的机会就少得多,让东夷诸部落出些米粮,他们应该不会拒绝吧?在齐鲁两国面前,将军打的旗号可是出兵剿灭时常越境劫掳吴国子民的流匪,将军到了东夷是一定要和他们打上几仗的。
唉,如今这世道,是庶民穷、诸侯也穷,因为庶民是被搜刮的人,诸侯则是到处用兵花钱的人,只有两种人不穷,一种是世族公卿,还有一种呢,就是土匪强盗。将军只要扫荡几处匪窟,所得的贼脏难道还要张榜公示,招人认领不成?”
“嗯?”梁虎子眼睛一亮,倨傲之态渐消:“少司徒的意思是……以战养兵、就地取粮?”
文种笑得像一头狐狸似的,怡然颔首道:“上将军以为此计可还行得?”
梁虎子把手一拱,大声道:“梁某受教了,请少司徒大人为梁某准备十日的米粮,梁某下午遣人来取,随即发兵,直趋东夷!”
当齐鲁两国在夹谷会盟时,梁虎子的大军马不停蹄地赶到了东夷地区,受到了东夷诸部落的热烈欢迎。梁虎子谢绝了东夷女王嬴蝉儿的召见邀请,只向前来迎接的东夷部落长老提出由于他的大军日夜兼程赶来支援,粮草给养供应不上,希望东夷部落给予以解决。
东夷部落虽经济落后,并不富有,但是由于此前很少涉及战乱,粮食倒不是十分紧张,虽然供应一万人的军队有些吃力,多少总还能拿出来一些救急,便一口答应下来。
待东夷长老一走,梁虎子立即按孙武的指示率军向西直扑彭城。彭城就是后来的徐州,地处黄淮平原,东近黄海,西连中原,北依鲁南山区,南屏江淮水泽,陆路辐辏,水运畅通。附近有获、泗汇流。周围岗岭起伏,丘峦环抱,成为扼守彭城的天然屏障。《读史方舆纪要》称:“彭城之地,南守则略河南、山东,北守则瞰淮泗,经营天下,岂可以彭城为后图哉”。有“南国重镇,北门锁钥”之称,“彭城之得失,辄关南北之盛衰”。 展跖挥军造反之后,说服了不得志的季氏家臣仲梁怀、公山不狃一起造反,先后占领了季氏多处封邑,阳虎领兵讨伐,收复了几处封邑城池,展跖为图大计,便派仲梁怀率军南下,趁宋卫两国与晋国交战,无力东顾之机占领了这处原属宋国的东部城邑。
庆忌既志在天下,这个中原东部重镇,水陆交通要冲,便成了孙武必欲取得的战略要地。恰好仲梁怀如今据彭城为贼窝,给了出境剿寇的梁虎子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发兵剿寇,趁机占领彭城,东望淮夷,北扼齐鲁,与东吴隔江呼应。
展跖与公山不狃都是善战的将领,如今正纵横于东夷和鲁国腹心,与鲁国交战,仲梁怀一来年纪大了,二年领兵打仗远不及展跖和公山不狃,便被派到彭城驻守。彭城作为谋取天下的一个战略要地,对素无野心的宋国来说用处不大。目前彭城以北是和平天使般的鲁国,往东是没有国家存在的东夷部落,往南是年复一年地跟越国和楚国掐架,势力从来不曾延伸到大江以北来的吴国,可以说彭城这里是宋国最不可能发生战事的地方,因此它的战略作用完全显示不出来。再加上这座边城比较贫瘠,因此驻军有限。
如今他们和卫国又忙于和晋国开战,更是无力东顾。因此这座城池一旦攻下来,仲梁怀守在此城简直是稳如泰山,放眼望去也找不出什么力量能对他构成威胁。可他万万想不到,最不可能的敌人,在最不可能的时候,突然便出现在他的眼皮底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