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没人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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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三日,江东义师首次有军卒在攻城战中登上城墙,但凡有点带兵经验的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当日黄昏,待收兵回到沂水军营后,赵伯虎立刻召诸将展开商议。
会议期间,大将程廙斟酌着提出了建议:“观今日晋军守城的表现,对面已逐渐失去彻底压制我军将士的能力,我等或许可以趁机加紧攻势?”
虽说江东义师从四月二十日便开始进攻下邳城,直到今日才首次有军卒攻上下邳城头,乍看江东义师的攻势好似弱地不像话,但事实上这些日子的进攻,赵伯虎皆仔细拿捏着分寸,每日攻城十成力只用六七分,留下三分防备晋军反扑,就这么硬拖着章靖,虽看似战果平平,实际却是主导着这场仗——几时进攻、几时撤退,都是江东义师这边说了算,章靖处心积虑想要改变,却也没有找到机会。
而今日,程廙见守城的晋军逐渐疲软,因此提出了‘尝试总攻’的建议。
然而听到这话,大将王祀却反对道:“虽晋军日渐疲软,但这并不意味我军明后两日立刻就能攻破城墙。我认为应当继续采用渠帅制定的‘疲敌之计’,晋军的表现证明这招非常有效。”
这里所谓的‘疲敌之计’,其实就是江东义师轮换进攻下邳。
他义师方的兵力差不多始终保持在六万以上,上午派两万军卒进攻半日,下午再派另两万军卒进攻半日,充足的兵力确保了每一名江东士卒的体力都不至于消耗殆尽——虽然攻城战打地稀烂,在晋军的严密防守下屡战屡败。
而晋军那边就没有这种兵力上的优势,为了确保压制进攻的江东士卒,最初的一万四千太师军与一万河北军,几乎终日都在面对攻城的江东义师。
虽说晋军方面也在章靖的安排下有所轮换,且江东义师迄今为止也从未对守城晋军造成严重的威胁,但日复一日的守城仍难免会逐步积累疲乏,何况是太师军与河北军守了整整二十三日。
在听完程廙与王祀二人的建议后,赵伯虎思忖道:“王祀说得对,尽管晋军失去了彻底压制我义师的能力,但这并不意味我军立刻就能夺下下邳,此时发动总攻,我也认为不太明智。不过程廙的建议有一点是对的,我等应该进一步对下邳施压……”
次日,赵伯虎麾下江东义师改变了攻城策略。
不同于之前的攻城,这一日,江东义师的军卒在前往下邳时,携带了大量的推车,这些推车上所装载的,皆是从沂水军营一带挖掘出来的泥土。
五月十四日上午辰时,江东义师的军卒用推车装满泥土,将其倾泻在城东,在距下邳城大概一箭之地外,堆砌了两座小土丘。
守城的晋军发现这些叛军的异动,立刻禀告章靖,章靖连忙与陈玠、夏侯鲁二将登城察看。
“叛军这是要建土台啊……”
夏侯鲁神色凝重地说道。
在攻城战中,进攻方在城外营建土台,这算是最常用的几个招数之一。
这些土台有什么用呢?
其实这些土台基本上起到了井阑车的一半作用,即可以让攻城方的弓弩手登高远射,反过来压制拥有城墙之助的守城方弩手。
区别在于,井阑车容易被守城的士卒烧毁,而这些土台显然不会被火烧毁。
倘若再进一步,攻城方多建几座这样的土台,然后以这些土台作为据点部署兵力,在四周布下拒马、鹿角等防御设施,就能逐步起到围困城池的作用。
孙子兵法中所谓的‘十倍攻城’,其实大多就是采取这种方式,而守城方面对这种凭硬实力碾压的王道用兵之法,几乎是没有反败为胜能力的。
这即是最笨,但最常用、最稳妥的攻城之策。
不过赵伯虎倒没想过围困下邳,他只是为了进一步对守城的晋军施压,毕竟众所周知,人在情绪紧张的情况下体力流失愈发地快,赵伯虎想要进一步拖垮晋军的体力,那就必须设法让晋军持续陷于紧张状态,而建土台对下邳施压,自然是一招不错的办法。
“不若我率一支兵力出城,将其驱逐……”
陈玠咬咬牙道。
“……”
章靖一言不发,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城外,看着城外那目测四五万江东士卒。
看得出来,对方是早有预谋的,一半的叛军士卒在堆砌那座土台,而另一半的人则在旁严正以待,显然是在防着他下邳骤然发难。
在这种情况下率军杀出城外,这跟在城外与这股叛军决战能有多少区别?
“先……静观其变。”章靖用疲倦而沙哑的声音否决了陈玠的提议。
其实他根本不需要‘静观’,也能猜到江东叛军接下来的‘变化’,无非就是加紧对他下邳的压迫与威胁罢了,只是对此他毫无办法。
正如章靖所猜测的那样,一直到晌午前后,城外的叛军才建成了那两座大概七八丈高、几十丈方圆的土丘。
随后,叛军就开始准备攻城。
说起来,自昨日首次有江东叛军的士卒杀上城墙,章靖起初还以为江东叛军今日的攻势会愈发凶猛,然而没想到,今日叛军的攻城,依旧打地跟不温不火,丝毫没有急功近利的意思。
见此,章靖无声地叹了口气。
纵然他身经百战,碰到赵伯虎这种胜不骄、败不馁,既不急于求成、也不贪功冒进的家伙,也实在是有点无奈。
所谓奇谋克敌,其实是需要敌军‘配合’的,比如诈败诱敌,就需要一个贪功冒进的敌将傻乎乎地追出来,一直追到落入陷阱。
而对面那个赵伯虎最最让章靖‘咬牙切齿’的,就在于这厮实在是太冷静、太理智了,连送到对方面前的肥肉都不吞,想要当一把猎人的章靖自然就没有办法将这头狡猾的老虎引入陷阱。
当日直至黄昏,江东义师依旧没能攻陷下邳,收兵向沂水撤离,唯有大将程廙率领约近万士卒断后,就呆在土台东面的平地上。
『……他这是要阻止我立即派人出城破坏那土台么?』
章靖在城上皱着眉头想到。
很快,夕阳便彻底下了山,差不多等到最后一缕夕阳即将消失的那会儿,程廙果断带着那近万士卒撤了,毕竟再不撤,他们就有可能成为章靖眼中的猎物了。
看着这支江东叛军徐徐撤离,章靖眼中的凶芒稍稍暗淡——程廙猜地没错,倘若他今夜敢守着这两座土台,章靖必然会让他领教一下,何谓陈门五虎!
可惜,那赵伯虎麾下的兵将实在是太识相了,一个个滑不留手,让章靖这头猛虎没有下口的机会。
随着程廙的撤退,问题也就浮现出来了:该拿城外那两座土台怎么办?
派士卒出城去推平?
说得轻巧,那两座土台,江东叛军今日可是动用了两万人,花了一个上午才逐步堆砌而成,试问章靖得派多少人,花多少时间去推平?
别看他似乎有一晚上的时间来处理这两座土丘,但可别忘了,赵伯虎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
当他章靖麾下的晋军士卒举着火把出城试图推平这两座土丘时,天晓得那赵伯虎会不会派一支军队来偷袭他?到时候那可就是‘敌在暗、己在明’了。
“能否发动城内的百姓相助?”夏侯鲁寻思着向章靖提出了他的建议:“叫城内百姓携带工具助我军将城外的土丘推平,如此一来,我军只需防备着叛军的偷袭即可。”
他这个建议,听得章靖与陈玠二人苦笑不已。
发动城内的百姓相助?
但凡这座下邳城的百姓有一半站在他们这边,这场仗他们也不至于打地如此被动啊。
陈玠冷笑着说道:“叫城内的百姓相助,恐怕他们出城后,就直接向叛军通风报信去了。”
章靖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半晌才无奈说道:“叫那些山东来的新卒去干吧,太师军与河北军负责警戒。”
陈玠与夏侯鲁对视一眼,无奈地点了点头。
当夜大概亥时前后,下邳城的东城门缓缓敞开,陈玠亲率那三四千山东新卒出了城,借助一些锄头、箩筐等工具,试图推平那两座土丘。
而期间,章靖不顾许负与夏侯鲁的劝说,命夏侯鲁坐镇下邳,而他自己则亲率五千太师军埋伏在下邳城外一侧,警惕着江东叛军的来犯。
江东叛军会来偷袭么?
没道理不来啊!
那三四千山东新卒举着的火把,在夜里如此惹眼,江东叛军怎么可能猜不到他们正试图推平那两座土丘?
大约亥时三刻前后,忽然东边的夜幕下爆发一阵喊杀声,仿佛是成千上万士卒在冲阵前的呐喊。
别看章靖麾下的晋军屡次私下嘲笑江东义师,事实上,他们这边的山东新卒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不,那阵突兀的喊杀声才响起,那三、四千江东新卒便吓地面如土色,惊叫着‘敌袭’、‘敌袭’,转头就朝下邳城逃,大将陈玠怎么也喊不住。
『该死的!』
章靖暗骂一声,立刻就率五千太师军朝着呐喊声传来的方向扑去。
然而他却扑了个空。
见此,章靖立刻就明白了。
很显然,赵伯虎猜到他已预设伏兵,防备其伏击今晚做推土作业的山东新卒,是故赵伯虎根本没打算来偷袭,只是派了一些军卒,试图用恐吓的方式骚扰他们,骚扰那些做推土作业的晋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