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同县,更是世交,从小就在一起游猎犬马,又都跟在刘伯升军中做事。但在南阳即将遭到赤眉入侵时,二人却做了不同的抉择:阴识选择投魏,邓奉决定留下来保卫家乡,得到了楚黎王帮助,死死占着南阳一隅。
如今,既然魏皇只需要阴氏这样熟悉地方的“狗”,而拒绝给流亡的南阳豪强恢复土地、庄园,那么,邓奉作为一头桀骜不驯,对豪强昔日权势念念不忘的“狼”,又怎么可以甘愿低头套上颈圈呢?
得知邓奉拒绝降服,岑彭微微摇头,邓奉麾下虽是豪强武装,但却是南阳最精锐的一批武装,在故乡小规模战斗力,压着赤眉军打,岑彭南下后,几次派兵往南,与其发生了冲突,这邓奉先不愧是曾让窦右相吃过大亏的人,不太好对付,岑彭以数倍兵力,也仅仅是将他逼得放弃无险可守的新野。
但当邓奉在南部的邓县站稳脚跟后,凭借著名的“邓林之险”,魏军就奈何他不得了。
不战而屈兵的机会消失,岑彭只能考虑如何伐兵取胜了。
“那贾复呢?”岑彭提及另一人,同样是南阳人士,却阴差阳错成了一员“蜀中大将”。
“下吏令人说以魏强蜀弱,公孙述昏聩,良将必遭埋没之事。贾复倒是未杀使者。”阴识抽出了一份写了字的蜀锦来:“近日才回信一封。”
岑彭取来一看,那字迹写得飞扬跋扈,一看就知道是个高傲的人但这个人,是真有些本事的。
信不长,贾复在里面,只说了一件事。
“当今之世,委质臣事于多人不足为奇,贾复先事绿林,后效命于公孙,亦不以为耻。”
“然公孙以众人遇我,我当以众人报之,为之守土有责而已,事不可为,可降可走。”
“然昔日刘伯升以知己遇我,擢拔于山贼之列,我故以知己报之,杀刘伯升者,第五伦也,贾复人人皆可投,唯魏不可,否则,死赴黄泉,无颜见伯升也!”
若是旁人看了,恐怕会笑贾复死脑筋,为了他微末时刘伯升随手的提拔、任用,竟然记到了现在,那刘伯升,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但岑彭见此信,一时间竟百感交集,也不知是惭、是叹,还是觉得可惜。
要论起来,刘伯升也于他有救命之恩啊,若是异位处之,岑彭又当如何?
但那份小小的愧疚很快就消失了,因为岑彭敢拍着胸脯说,他当年没有半分对不起刘伯升的地方!被俘于绿林时,刘伯升但凡有问,哪怕是对第五伦不利,岑彭也知无不答。
“要论恩情,我于伯升并无半点亏欠。”
“反而对不住陛下更多。”
岑彭坚定了心思,不露复杂情绪,只笑道:“好一个傲气之人。”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难啊。”
他声音低沉了下来,似是在说自己:“这世上最为难的,便是壮士欲死而不能,淑女盛装颜色侍于丈夫,却遭到冷遇,怀疑……”
经历一系列生死起伏后,性情变化的不止是阴识,岑彭最初跟着严伯石学兵法时,喜欢的是“堂堂正正”之事,换了过去的他,必定会铆足了劲与邓奉、贾复兵对兵将对将好好战一场。
可现在,岑彭用兵却多了些奇诡黠谋。
不对,应该是像第五皇帝所撰兵略中,总结“兵者,诡道也”这句话时说的那样……
“大战略应多用阳谋,利用大势。”
“但小战术,一定要不羞于使用阴谋!”
贾复就在成家汉中东界,与南阳毗邻,距离荆襄也不远,刘秀之兄于他有恩,邓奉等南阳豪强也与其有交情……在岑彭奉皇命争襄阳的关键时间点上,还要分神提防着坐榻之侧的这一员猛将,若置之不理,贾复很可能会变成最大的变数。
但魏与成家明面上达成了合议,目前尚未决裂,岑彭也不好直接西击贾复,只能用点其他手段了。
贾复这耿直男儿不假思索写的回信,成了岑彭手中最好的反制武器,他将其交还给阴识,说了一句让他齿寒的话。
“将这封信,交给在南阳的绣衣卫罢。”
每个军区都安排了绣衣卫,他们主要有两项任务,一来稍稍“监督”将军,将本地的事情回报皇帝,二来则从事间谍活动,比如从南阳运送假铁钱入蜀,加速成家小朝廷信誉扫地,就是绣衣卫的人在执行。
岑彭道:“小半年过去,蜀人也差不多该发觉铁钱来源了,正是归贾复管的沔水互市之地。”
贾复是个好将领,但要论治理、货殖,却是个外行,魏国的间谍细作,能在他眼皮底下堂而皇之地潜入巴蜀,而贾复毫无知觉。
但白帝城的那位,信贾复这“反复无常”的降将无辜么?
岑彭叮嘱道:“须得让那位公孙皇帝知道,贾复明知此事而故意放任假钱入境,更与魏臣互通书信,有叛离之心!”
阴识愕然,一时间几乎不认识岑彭,这还是那个投降刘伯升时,刚直的军人么?
但现在的岑彭眼中,作为将军,胜利便是第一要务!
作为第五伦钦定的镇南之将,岑彭走出了这场荆襄之争的第一步。
“贾复说,公孙以众人遇他,他当以众人报之。”
“那么,若公孙以仇寇待之,他又当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