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少女的自白:其实我不快乐第7部分阅读(2/2)
圳这么多年,他们过去的上级、下级一拨一拨地来看他们,他们一回去,那些过去的上级、下级排着队地请他们吃饭。我想,一个人能做到这一点是不容易的。过去人们常说:“把关系搞铁了,好办事。”现在人们却说“把关系处黑了,能办事。”我的父母显然都不属于这两种。他们与人相处真的是精神层面上的,他们无视物质对自己的诱惑,坚持自己的作风和理想。在他们掌权的时候,无视手中的权利,只想办好事,在他们不掌权的时候,那些曾经受惠于他们的人就把他们称做朋友。我发现父母这类人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很清楚地明白自己到底需要什么。这种需要不是对物质的需要,而是对精神的需要。这样的人大多数都遭受过苦难,而且是非常痛苦的遭遇,在精神低迷之后才深刻领会一个人的内在生活中是占首位的,巨大的精神财富决定了一个人最终要做一个精神贵族。父母这代人对“防微杜渐”这四个字理解最深,也许是他们经历了“文革”那个非常的年代,他们做什么事都异常,不敢越雷池一步。什么事情他们都要问一个为什么,什么事情他们都能看见它的后果。比如我把东西随手放在一边,他们就会说,这样会踢到脚的;我把衣服用衣架晾在晒台,没把扣子扣上,他们就会说,起风了,就会把衣服刮跑的等等。父母这一代人经历了共和国最动荡不安最让人难以想象的年代,他们应该是被放逐的一代,尽管罪过并不在他们身上,而是放逐他们的时代,时至今日,他们中间绝大多数人仍被时代放逐着。他们这一代人所经历和面对的,本就是人类所力图避免或绕开、所不愿面对或抗拒的一段扭曲的历史。他们在该长身体时,面临“三年自然灾害”;在该读书时遭遇“文革”、上山下乡;回城结婚时又要计划生育。这一批人现在基本上都年过半百,身无长技,又都面临下岗或已下岗,他们上有老下有小,苍凉和无奈,写满了他们的面颊——上面一代,有革命老本可吃,拿离休金;后面的人,不仅年轻,且有高学历。这一代人,没法与人家竞争。命中注定的,除开个别精英外,他们可以说是在历史上被一笔抹掉了!我的父母是幸运的,在千百万人中他们走出了自己的路,他们庆幸着,小心翼翼地看护着他们的来之不易,他们不敢亵渎感情、不敢亵渎生活,他们始终认真、努力地坚守着自己的心灵。他们不敢奢望谁也没见过的天堂,只希望有一片宁静、安详的海滩,来度过他们后面的人生。
9爸爸是个大男孩(1)
生活中和书中我见过各种各样的爸爸,但像我爸爸这样的肯定不多,我不知道是我的幸运还是不幸,尽管我的许多方面都很像他,可我没有恋父情结。妈妈生气的时候就对我说:将来不要找你爸爸这种类型的做丈夫;安静下来就说:一个女人不管她年轻时怎样风光,到老了能安度晚年才是最重要,你爸爸就给了我这样的环境。一、一个“斯杰藩”式的人在俄国的一本书里描写了一个生活自理能力很差、对世事没有一点洞察力、只会埋头于书本的人,名叫“斯杰藩”,这本书的书名我都不记得了,但对这个人物我却记得牢牢的,原因是这个人与我的爸爸有非常相似之处,他们似乎都像一个大男孩一样拒绝长大。爸爸小时候读书非常聪明,一直是少先队大队长。从小,他的生活就由他的奶奶照料,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下放时是与他的哥哥下在一个生产队,他只管干活、拉二胡、写小说、下围棋,一切由他的哥哥罩着;后来到了工厂(一个县的化肥厂),哥哥也参军入伍了,没人帮他打理了,他就把衣服攒着,一个星期坐火车回家一趟,让家里人帮他洗。吃饭呢,就整天在食堂。他们食堂每年都换一种饭菜票,可是他好像没意识到。有一次,妈妈到他的工厂去,帮他从抽屉里清理出来好几百块钱的过期饭菜票。那时候他的工资每月37元,一年的工资才400多一点点,他就有几百元的废饭菜票,在那个年代,几百元有可能是一个普通家庭一辈子的积蓄!我的这个傻爸爸,真不是过日子的人啊!妈妈对爸爸的照顾是全方位的,吃、喝、拉、撒全都管,并且还延伸到爸爸的创作,爸爸对妈妈的依赖也是令人发指的。爸爸要出差了,妈妈就给他准备衣服、钱、各种用品。出去多少天就给他准备多少套内衣、袜子,出差回来了,爸爸把包往凳子上一扔,就没他的事了。而妈妈呢,就一点一点地来收拾,一点怨言都没有!因此,爸爸的同学与妈妈聊起天来,都说妈妈有两个孩子,爸爸是大孩子,我是小孩子。爸爸是一个十分自我的人,他有自己的消遣方式,很少会顾及别人的感受。在妈妈生了我以后,爸爸多了一个玩伴,平常不写东西的时候,他就带着我在床上乱滚,把我揉来揉去,或者一只手把我托在肩膀上,在大学的校园里散步,而妈妈却在家汗流浃背地干活。记忆中,我们家的衣服都是晚上洗的,一直到现在都是,因为妈妈白天要上班,而爸爸尽管在家,他也不会来洗衣服。在我小时候记忆中最清楚的有两个情景:一是在晚饭前,妈妈的饭还没烧好,爸爸就在书房拉二胡,拉得如醉如痴。他的二胡拉得有多好呢?举个例子吧,我们家住在四楼,有一天三楼的叔叔上来问妈妈,二胡独奏的波长是多少。因为他在家听到二胡的声音,就打开电视来找,没找到,然后又打开收音机找,还是没找到,这才跑我们家来问的,把我们都笑死了,妈妈告诉三楼的叔叔说,是在我们家现场直播。记忆中,我就在音乐声中长大的,我想,我那么喜欢音乐,大概也缘于此;第二个情景是在冬天,也是傍晚,天下着大雪,妈妈还在烧饭,爸爸带着我在楼下堆雪人。爸爸堆的雪人与众不同,大学的老师们过来过去都会笑一笑,因为他堆的雪人是有性别的——他给雪人加了一个丰满的胸。我那时不懂事,只觉得好难看,就跑回家告诉妈妈:“妈妈,爸爸好丑噢,给雪人安了两个大奶。”妈妈听了直笑,说:“随他高兴吧!”长大了的我读了一些心理学的书,对爸爸有了一定的理解——因为妈妈的关系,爸爸对女人特别崇敬。在他的作品中,女人都是正面人物,都是担负着教育男人的责任的。所以,堆雪人,他会下意识地堆一个女人。爸爸也好像特别有女人缘,不管在什么地方,女人们都愿意和他交往,在许多女人的眼里,他就是一个憨厚的大男孩,所以也都肯帮助他。难得的是,妈妈一点都不吃醋,她对帮助爸爸的女人一律笑脸相迎,并且还和人家做好朋友。爸爸极不善于处理人际关系,也不会逢迎。懂事时常见爸爸带着一身的疲惫回来,与妈妈大谈那些人和事,妈妈只要几句话就把他的那些人和事的关系理清了。爸爸有什么想不开的,或不明白的总是和妈妈商量。妈妈就像他的心理医生,不停地给他分析,给他把握。1982年爸爸大学毕业,他的几十个同学进了省委省政府,其余的安排在各级人民政府的下属部门。爸爸那时想进省电视台,正好也有名额。爸爸请爷爷向他的当广播电视厅厅长的老朋友打听一下,这个名额是做什么的——爸爸害怕让他坐办公室,但爷爷不干,说是不能干涉别的单位的人事。爸爸没办法,就选择了省文化厅下属的一个刊物。去省文化厅人事处报到时遇到了文化厅长(这个厅长是女的)——她与爷爷是邻居,她怎么也不相信一心想往上爬的爷爷会有一个想做学问的儿子。后来那个刊物还专门派人去爸爸的学校了解爸爸的情况,说成绩那么好,又有家庭背景的人怎么会愿意来爬格子呢?他们恐怕爸爸是不是犯了什么事。90年代爸爸做上了刊物的主编,他对安排他做主编的上司说:我只负责刊物质量,人事、经费什么的我不管。爸爸是这个时代的怪胎,许许多多的人就是为了掌握人事、经费权才挤破头地去做官的,可是他却将这些视为洪水猛兽。只负责刊物质量的爸爸日子更难过,他常常被手下人的小动作捉弄得心惊肉跳。直到来了深圳,爸爸只搞创作,不做其他,他才彻底安下心来。只搞创作的爸爸心态十分平和,过去的同事看到他,都说他变得年轻了。
9爸爸是个大男孩(2)
二、一个戏迷爸爸是一个戏迷。奶奶说,刚解放时,他们家住在一个电影院的楼上,两三岁时,爸爸连楼都不会下,就会倒着爬楼梯跑到电影院去,一个小人儿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看电影,让许多见到的大人都啧啧称奇。后来他们家又搬到了省黄梅剧团的大院里,从此以后,在别的孩子满世界疯野的时候,爸爸却在黄梅剧团的排练大厅里看著名的黄梅戏演员严凤英、王少舫排戏。在《我把青春献给你》一书中,冯小刚念念不忘他的党校礼堂,在那个礼堂里,他看了许多许多的电影,从而开启了他对电影的兴趣。也许真是受到电影和戏剧的潜移默化的熏陶,上小学时爸爸就能自编自导自演相声、小品、小戏。中学以后,爸爸爱上了写诗、写小说,还满高,总是能得到发表。听妈妈说,爸爸上了大学后依然日以继夜地写作,他给人家留的联系地址是妈妈的办公室,所以,他们班的同学很少看到他的退稿,都以为他很牛。后来由于一部中篇小说,使得爸爸对写小说产生了畏惧,从此以后,他再也不写小说了。那是爸爸还在化肥厂工作的时候(70年代中期),他们厂的污染很严重。爸爸以此为素材创作了一篇小说,写的是一对兄弟如何搞技术改造,最后治理了污染。稿子给到编辑部,编辑认为很有基础,也很有新意。但要他在里面加一个阶级敌人搞破坏的内容(这是那个年代的特色)。爸爸就按照编辑的意思改啊,改啊,反复修改,从在工厂工作一直改到上大学还在改,加在小说里的搞破坏的敌人总是不伦不类,最后小说流产,爸爸也不再写小说了。80年代后,电视文艺和戏剧繁荣起来,爸爸转而写电视剧和戏剧,没想到写一个成一个,最后一发不可收拾,连连获国家大奖。还在老家的时候,大概是1992年吧,爸爸写了一个京剧本《李鸿章》,拿到省里去,省委宣传部和省文化厅几次讨论,最后因为吃不准对这个人物的历史评价而最终下马。那时候,省艺校的耘叔叔经常到我们家来,来了以后,就和爸爸讨论李鸿章。他们坐在小饭桌边,吃着妈妈给他们做的小菜,喝着酒,一谈就是几个小时,都到了忘我的境界。接着,爸爸又写了李鸿章的20集电视连续剧,省电视台决定投拍,还在报纸上作了公布。但是,最终还是没有拍成,爸爸只好把剧本拿到《上海戏剧》上发表了。聊以自蔚的是,京剧本《李鸿章》1993年由天津京剧团排演,并参加了天津市当年的艺术节。10年后,也就是2003年6月,《走向共和》在中央电视台播放,爸爸扼腕叹息,每天晚上电视一开播,他就会说:“10年,10年啊,10年前我就写了它啊,唉!”那一段时间,爸爸特别激动,每天在外面散步几个小时。中央台的电视还没播完,以前老到我们家的耘叔叔从我们老家专程赶到深圳——他现在是省京剧团的团长了。他对爸爸说:“《李鸿章》上马的时机成熟了,我们团决定排你的话剧本《招商轮船之战》,请你把它尽快改成京剧本。”耘叔叔讲的这个话剧本是爸爸妈妈在1994年合写的(那时我们还没来深圳)、由广东佛山向全国招聘剧本的参赛本,这个剧本当时获全国第一名,剧本招聘作为新生事物在全国许多报纸都有登载,爸爸妈妈还得了两万块钱的奖金。但是,尽管得奖,对剧本的评价很高,最终,这个戏还是没有排出来。现在,耘叔叔说要排,爸爸真是高兴啊。他们两个又像过去一样,喝着酒,讨论着剧本。耘叔叔记性真好,他至今还能大段大段地背诵京剧本《李鸿章》的唱词,由此看来,他也是个戏迷。2003年夏天,《招商轮船之战》的京剧本改好交出去,到了年底,又传来消息,说这个剧还是面临着下马。如今,爸爸也算是一个戏剧专家了,报纸上称他是“得奖专业户”。前年他回母校参加毕业20周年的活动,母校的校长专门介绍了他,称他是“做学问做得卓有成效的同学”。校长说得没错,爸爸现在是“文化部优秀专家”、“国务院有突出贡献的专家”,享受国务院政府津贴。但是,爸爸同时还是一个“不识好歹”的人。平时,他沉默寡言。可是当讨论到他的作品时,他就像一个爸爸护一个孩子似的与对方争论。不管他的长幼、也不管他的身份。妈妈常常说他:人家北京来的、省市的领导说什么,你好歹听着,何必据理力争呢?他根本不予理睬,反说妈妈:你不懂,这是艺术!妈妈又说:你这个样子会使有的人反感的,你会变得很孤立。爸爸说:我又不是人大代表要拉选票,我就是一个写戏的。你还别说,真的还有人欣赏爸爸的性格,说他单纯、可爱。三、一个神情恍惚的人英格利褒曼说:“什么是幸福?幸福就是健康和一个不好的记性。”这句话也适合爸爸,他的身体是真的棒。从我记事起,他就是坚持锻炼,早锻炼、晚散步,每天还会在运动器材上练一练,年过半百的人,没有一点点肚腩,还有滚来滚去的疙瘩肉。他的头发乌黑,与妈妈形成鲜明的对照——妈妈是两鬓斑白。爸爸与他的同龄人在一起时,人家都说他是小靓仔。说起爸爸的记性,妈妈常常对爸爸说:要是哪天你成了名人,给你写传时,都是现成的材料,不用艺术加工。
9爸爸是个大男孩(3)
举几个例子吧。那还是我小时候,有一次,他骑车到幼儿园接我,回家的时候,他把我放在前面的大梁上坐着,当时可能我太小了吧,我竟然坐不住,半路上我从大梁上滑到地下去了。可是不知道爸爸在想什么,他把我完全忘了,我掉到地下他浑然不觉,我喊他,他也没听见。等到他骑车骑到我们家楼下时,发现孩子没了,这才回头去找,而此刻的我呢,正站在路边上哭呢!至于掉东西那就是数不胜数,爸爸会把妈妈给他的出差费全部掉光,让人家给他买回程票。有一次他到上海出差,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被另一个房客掳走了,急得他躲在旅馆里打电话,让朋友给他送衣服。还有,坐火车趴在桌上睡着了,手表被人家撸走了。让妈妈最生气的是,有一次他坐公交车去火车站出差,等下车时,发现出差的箱子被人拎走了,而他竟然像没事人一样,不仅不回家,还继续前进——火车票在另一个同伴手里,直到第二天,他才给妈妈打电话,说丢掉的箱子里还有我们家的钥匙。这下可把妈妈吓坏了,妈妈赶快换家门的锁和外面防盗门上的锁。写到这里我发现我写偏了,爸爸好像不完全是一个记性不好的人,因为有许多书和电影几十年了,他都能记得。我经过认真观察,准确地讲,他是一个神情恍惚的人。就是说,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外界对他没有任何干扰。他可以躺在床上抽烟思考,把被子、床烧着了,差点酿成一场火灾;他也可以骑着自行车照直往人家施工挖的大坑里跑,让自己平白无故地缝上十几针;至于走路撞到树上,平地摔个大跟头那是常事。更为可笑的是,路上只要有一个东西,他都会准确无误地踢上去或踩上去——尽管他神情恍惚。所以,路边那些饮料盒子、破塑料袋经常把他的皮鞋弄得脏兮兮的,直到来深圳,深圳的马路比较干净,绿化也比较好,他的皮鞋跟着他也不倒霉了。有一部外国电影叫什么名字我忘了,说的是一个富翁与他的女儿失去了联系,他派出去几批人都没找到,最后他们发现公司里的一个老是把自己弄伤的“倒霉蛋”与他的女儿有许多相似之处,于是他们就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