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树木上的水露,把极为平凡的冬初的一天之晨粉饰得水灵灵一片。
伊儿穿过颓意大起的杂草枯叶后,进了后院湖心亭。冬意渐浓湖心亭里,相较于岸上满处枯败衰荣惨意,湖心亭上却是绽放绚烂绿意,活泛着无边浓意。清粼粼的水面上,绿意怒放的河莲开放正盛,绿络清晰入眼的莲荷叶儿上,捧开一朵嫣红惹人真心欢喜的红漫荷叶,托起一篷饱含硕壮莲子的莲篷。伊儿站在湖外,平视望去,只见入眼青青郁郁一色,连成一片。偶乐瞧见零星点点红艳,更增情趣。
爸爸此刻静静坐在湖心亭里,观着这满院荷莲,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木儿看着亭沿下轻轻荡荡的湖水,一漫一退间,好似人间悲喜欢乐交织无数,一时之间竟慢慢陷入心底那些经年不敢回想的记忆里。迎面吹来的拂风不改,只是当年坐在这座湖水亭上的人儿,却是换了他的儿子,徒自让人唏嘘喟叹。
缓缓心苦的木儿,渐渐感到一片温热,那是一件不知什么时候裹在身上的外衣煲传而来的。这才发现,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自己身边,两只纤手轻轻交扶在木儿肩上。
木儿能感受到,丫头正在跟着自己的情绪在伤感着自己的伤感,在悲伤着自己的悲伤。恍然之间,木儿有种舒泄的思绪。
“那是一件比较陈旧的事儿,一个蜇伏失意的男子和一位才情深匿的江南女子的事儿。这个男子精明能干,天生一副帝王气象,偏又运气极好的生在帝王家,可谓生得逢时,得意人活得意时,得意人生得意世。这位江南才女却是生不逢时,又错入了这高高的宫墙,分到满文阁掌书,一看就是数年,可期可叹的数年……”
木儿抬起一手,轻轻覆在丫头扶在肩头上的那只纤手,轻轻的抚着,轻轻的慢揉着,娓娓的回忆着那些旧事,那些他一直放不心头的旧事。
“可巧的是,有一天,这位处境窘迫的皇子终于阴差阳错的和那位才情绝艳的江南女子相遇了。皇子惊叹于她的娇柔内秀,渐渐对她抱有浓浓情意。每天陪着这位在皇宫里只能算是一个最不起眼的小小宫娥,一起踏水,捉蟹。恣狂着宫里羁绊束缚的一切……”
木儿语气里越说越是低迷,有些惶然。丫头轻轻俯下身子,香肩轻轻抵在木儿肩上,小鼻儿在爸爸脖颈处温存一般蹭着。这些动作似乎给木儿带去了信心与勇气:
“一场大变之下,当年的皇子终于蜕变成了当今皇上,一位凌厉绝决、雄心万丈的帝王。但是初初登基的新皇帝,上台后才发现自己坐的那张龙椅并不稳固,当时的大华官场已经党争四起,官官相护与官官倾轧天天时时都在精采上演。要想保住座下龙椅的稳固,必须依赖那些世袭官阀的帮助。于是他对那些世代官阀做出许诺和妥协,期望得到他们的认可和支持,而这些官阀提出如果要取得他们的支持,必须让他们族里的一名女子入宫并册封为后。这些要求,在江南女人的体谅下,应允了…凡人都有欲望,何况是这位名利之争的官人。有了前一次的妥协,他们胃口大开、得丈进尺。他们最后提出要把这位江南女子,这位小小宫女驱赶出宫。因为他们发现,皇帝的心思全在她的身心……”
俯在木儿肩上的丫头听得入神,急急问道:
“后来怎么样了?”
木儿舔舔已经略有些饧涩的唇口,继续说下去。
“皇帝明白,这次再也不能满足他们这些人的贪得无厌了。如果答应了他们,出了宫后,自己的心上人绝无可能生还的可能,于是他拒绝了。但是,就在他去往泰山祭天的路上,他收到宫出传出的噩耗,她死了!死在宫里!!皇帝忍着悲痛祭完天回京都后,在一个也是冬天的寒夜,发动了一次血腥清洗,一夜之间,把那些官阀屠戳得一干二净。人们也在一夜醒来后,发现大华历史上有数的几家显赫官阀如云气一般平空蒸发,消失的无影无踪……”
木儿神情黯然,一只手紧紧抓在椅座上,指节发白。
心有所感的丫头低下头,俏脸轻轻贴近木儿,在木儿那张几近失血的脸颊上熨着。
“那个皇帝是爸爸的父亲,”丫头脸蛋一边缓缓来回的厮摩着一边问道,“那位江南女子是爸爸的母亲,对不对?”
“嗯。”木儿无力的颔首应了一句。
“爸爸的爸爸果然是个坏蛋~”丫头最后像是再次确实一样。
木儿这才忆及,那次也在这一面湖水处,自己向丫头念出母亲做的那首《葬心》小词,丫头听后,早已说了一句:
“你爸爸真是个坏蛋!”
在丫头心里,人与人之间,只用坏与不坏来分出善恶。这种分法,虽然有些单纯,却也简单。是呀,简单。人有时候就该活得简单才有智慧,有乐趣。
木儿突然从心苦回忆里回脱了出来,饶有兴趣的问丫头:“为什么他是坏蛋?”
丫头仰起少许俏脸,眨眨眼:“你爸爸就像红楼梦里的贾宝玉,只知怜惜黛玉,怜惜龚人,怜惜这儿,怜惜那的,却从未想过牢牢抓住。虽然没有贾宝玉一味的妥协,可他毕竟妥协了,妥协一步,也是妥协。爸爸的母亲受到的伤害,不也是爸爸的父亲要承受的伤害?”
看着丫头那从清澈天真双眼,木儿心里大震,他从来没有想过从《红楼梦》一本书里看待人世间的人、情。从今天开始,木儿才对眼前的丫头有了一个全面的了解。丫头不仅单纯动人,而且美丽精明。这种单纯动人,美丽精明并不是世人眼里不可相融的,而是完美的结合在一起。精明却天真,纯朴但了解。
这就是一个全新蜕变的丫头!
这种全新蜕变,更让木儿对丫头愈加的心喜热爱!
心意一动,木儿手上轻轻一拉,让丫头绕到前头,乖巧的坐在自己腿上。
伸出双手,像是掬起一汪清水一般,轻轻捧着丫头那张美艳无方的俏脸。细细看着眼前的丫头,直看得丫头脸上赫然起了粉霞,羞羞嗔了木儿一眼,埋下脸儿啐了一句:
“看厌了没有?”
木儿厚着老脸,嘿嘿一笑:“看不够,看不腻。”
这句调情意味十足的话,听到丫头耳里,入了心里。羞得她躲在木儿怀里,狠狠的蹭着木儿的心窝。
蹭得木儿一阵儿的心痒不止,只得投降。
“呵呵,爸爸看厌了,看够了,看腻了……”
丫头倏得直起身子,抬着气呼呼的对木儿嘘道:
“你敢!”
木儿听后作势怕怕一笑,不再说话,只是抱着宝贝丫头静静偎入心口怀间,两人时时轻言慢语,时时相互蹭无下脸儿。也算是蜜里调油,情趣浓切。
……
阳光正暖,米米光线射架在树间花下,显出几份的温馨。
湖边林下,撒着欢的抱抱正兴冲冲追着一只逃命天涯的小鼠儿,由东往西去了。
一会儿,又追着一只惊了觉的油鸭儿自西往东风风火火的奔来,不亦乐乎。
早阳。
狗,男,女。
好一副让人陶醉迷离的景儿。
本书首发。
第182章 狗仗人势
ps:前时感冒加上一直的胃病,那段时间真是一个“惨”字不能形容,向主管请了将近半个月的假,好好静养了一阵子。
我还活着,朋友们。
︿︿︿︿︿︿︿︿︿︿︿︿︿︿︿︿︿︿︿︿︿︿︿︿︿︿︿︿
“下午去接我,要不丫头会很生气~”丫头用着软里带柔的语气对木儿叮咛着。
“嗯。”木儿任由着丫头一双纤手,在自己脖颈处细心整理着自己的穿戴。虽然丫头眼神里有些带嗔,可木儿还是看出潜藏在这份眼神内的层层缱绻。
丫头偷眼看着四处,确实并没有人注意。悄悄踮起脚尖,在爸爸脸上飞快小啄一口。像是一只五彩蜻蜓,在水面轻盈一点,而后羞涩带着红晕的脸色,躲进车里。
木儿摸着脸上仍带着清香的脸颊,心里荡起波波涟漪,一次又一次触动着心壁,意犹未尽。
开出城门的小车一个拐弯后,消失在木儿眼界内。只瞧见一篷土尘缓缓落下。
要不是跟克里斯蒂娜早说好了,到她那里学声乐,木儿今天还真舍不得丫头离开自己,哪怕一分钟,不,一分钟都不行!
送走丫头后,木儿狠狠瞪了一眼远处“太极殿”所在的方向。出奇用力的伸手拍去衣上刚刚沾染上的浮尘。
该准备早朝了。
古人早前有一句俗话: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这句话此时在殿上所有文武官员心里,竟然隐隐有些感恩心态。
当初这位三皇爷还没有揭开真正显赫身份时,在坛垣之上,在銮殿之上,这些人秉持的就是这句老话。否则那天坛垣之上,如果态度做硬了,日后还真是难见啊!依着这位三皇子的性格,恐怕是生死两难相见了!!
没有人怀疑当今皇帝对位皇子的惯宠,也没有人怀疑这位皇子怀有的翻覆手段,更没有人怀疑这位皇爷的胆量。他并不是一般的皇子,他是嘉德皇帝的私生子,试想,一名皇帝的私生子,常理与事实上,应是十足忌讳,见不得光。可是,嘉德皇帝却勇敢的让这个事实见了光,把他推显在全大华百姓官员面前。可见这位三皇子在皇帝眼里及心里的地位,即使没有一座泰水,也有一江春水的份量。
惊讶之余,更让人叹服的是,此子不但生来挟着天皇贵宠,更是文武资兼,手段高明。与他的父皇——嘉德,相比之下,只不过欠缺些经验和一些折腾人的资源而已;再度相比之下,他的两位兄长,简直如同皮毛与真材实料,不可同日而语。
木儿静静坐在龙椅上,冷冷扫着殿下站着的这些文武百官,默不说话。这种生冷气氛已经保持好长一段时间,太极殿内,一度尴尬到心惊。
心惊到大部分官员们恍若失魂,多数官员暗地里拿着袖布,大把大把的擦着脸上沁出的汗。
“好厉害~”站在武官队列里,刚刚回京述职感恩的京都新任守备,李三才躲在队列里小心翼翼地叹了一句。
……
……
今日是木儿新任太子监国后,第一次朝堂早会。由于原先专用于议事上朝的太和殿毁于“莫名”大火,所以临时启用了内殿用途的太极殿。
早朝早朝,必是全员皆到,可偏偏独独缺了现下正闭府思过的三皇子胤褆,还有称病不朝的二皇子胤祚。全殿上下,能说上真正有资历的老人,当属正在佯痴又发着傻病的段大学士。这位历来以精明巧能著称的人精,正死死垂着头,从早朝进行到现在,两只手一如交相揖着,活像一只遭了雷打,受了惊吓的呆头鹅。
太极殿里,仍然延续着苦苦磨人的尴尬气氛。官员们始终低躬着身子,梗垂着颈子,但毕竟保持这个姿势,立了太久了。到最后,那些一向体质孱弱的文官们,渐渐有些支撑不住,身子骨开始有些散,开始有些抖…
这些变迭,坐在龙台之上的木儿一一看在眼里,仍是不闻不问。有时威压并不需要大声暴喝,天生的强者只需把身体内最深层的精神,完全释放,就能轻而易举达到效果。一个紧攥着锄头,大声呼喝、自卫的农夫,与一个不言的佩剑武士,哪位更有震慑力?
于是,朝堂之上,一方刻意冷厉不语,一言屈意保持缄默。一方是天命金贵的皇子、太子监国,一方是经过十年寒窗苦读,最终为boss打工卖命的昏官、烂官、贪官。
……
……
恰在这时,抱抱从一旁的穿堂殿里蹿了出来。在四处是人却又沉默无声的大殿里头,兜兜转转,闻闻嗅嗅。偶尔在粗大龙柱上浇上一些马蚤尿,四处抠抠挠挠,最后好死不死的蹲在段干林脚旁,伸着爪子在嘴角上沾些津涎洗着脸。估计洗得差不多了,又趴起身子,四肢夸张的撑在地上,浑身哆嗦着一阵子抖甩。
杂毛四飞~
平日里,伊儿费力保养的似油毛发如一条穿空雪浪,煞是好看。
身子抖腾够了,抱抱咧着嘴,围着段干林身周绕了几圈。最后在殿里所有官员的骇目下,靠在段大学士脚边撒了泡马蚤尿,走之前不忘扒拉几下后腿。两腿干净以后,又是一阵风的跑出太极殿,没影了。
……
……
在场的所有人,每个人的额角,都挂着点点汗意。
谁都知道,这只看不出犬种的狗儿是谁家养的。
主人还没有下手,倒是这只门下走狗抢先显露了一番下马威。首发
人难应付,门下的狗儿更是嚣张,这是众人一脸暴汗的来由。
殿庭上静哑无声~
唯一丝毫没有表情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段干林,另一个就是木儿。段干林很自然,很镇定,以至有些自然镇定的过了头,过了份。而这些看在性情仍然保有一丝率真的木儿眼里,更加增添几分厌腻之意,木儿一辈子看不得假人,尤其假到当真的伪人。
萎人、伪人、伟人,木儿讨厌其中的联糸。就好像当年自己的母亲大人——木秋堤,她也一样讨厌她丈夫的那些做派。
纠结历史原因,木儿更有理由讨厌这些。
“嘿嘿,”木儿慢慢迈下龙台阶玑心里暗爽道,“估计当年母亲大人,也没有做过比我做的更疯狂的事儿吧?”
下了台阶,木儿慢慢踱到段干林身边,作势看看眼前这位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老人,至少现在看上去。伸出两手格外用力的替眼前这位老人,极为用心的拉平衣角,扯平衣面,拍下浮衣。又郑重其事的退后两步,左右省看几眼。
“抬起脸来。”
段干林依言,慢慢抬脸,把那张苍松老脸抬起。
木儿双手抱贴着段干林脸颊两侧,左手突然看似用力却又似无力一般,在老脸上拍了起来。
“段干林,段大学士,”木儿狠着牙,语气却很沉稳,“不要让我给你擦屁股,我不是李歆睿,你要不相信,你可以试试……”
……
……
整座朝堂一时间静得可怕,这种静意不仅仅是声音噤出,更多的是丝丝发自内心的寒谧。不可抑止的寒谧!
众人心里都在骇着同一个问题,这位三皇爷果然不是一般的得宠呀!居然敢把“擦屁股”和当今皇帝的句号“李歆睿”,直言不讳的当庭说出。
众人心头骇得不知所味,头皮只觉一阵发麻,口齿做苦。
话毕,木儿一甩衣袖,出了侧殿。
过了些许时间。
当值太监才从惊吓中缓过神:
“退朝~”
这一声拉得极长,抖得厉害。
全部石僵了身的官员,定了良久才能动弹。与段干林一糸有关有染的官员,唯喏小心的上前对段干林说几句贴已的话。与段干林一糸并无交错的官员,则是觅着一个当口,悄悄的,带着满心悸惮隐出殿门。
不知过了多久,回神后的段干林才伸出手,抻了抻身上仍有些皱折的衣料。长长吐了一口气,心口一声叹:“总算是忍过来了~”
眼里的愤恨怨怼,这时才慢慢的郁结聚浓。
抬头正好看见朱红楹柱上的镌刻的楹联:
【芝兰增春色石压笋斜出山色因心远两崖如剑立绿竹入幽径暗水流花径
松鹤庆恒春岩垂花倒开泉声入日来一江似布悬仙桃正发花清风洒竹林】
“哼,”一声尖刻冷笑,“好一句‘石压笋斜出,岩垂花倒开。’过不了几天,我便如同这些‘石笋’,‘倒花’一样的独立物。翻了你的江山,夺了你的山河,破你一宫春色…”
一宫春色,万卷河山,有人拼命的守,有人弃命的夺。
但无可争辩的事实却摆在眼前,就像前朝的一位哲人说的:无数人抢破头皮想要坐上那把龙椅,唯一不变的是,龙椅下的那一曲江山依旧不改。
江山,只是某些人与另些人,某些族群与别族之间的执意划分。在智人看来,江山,并不存在。
︿︿︿︿︿︿︿︿︿︿︿︿︿︿︿︿︿︿︿︿︿︿︿︿︿︿︿︿︿︿︿︿︿︿︿
木儿从太极殿通过穿堂殿,一路向西走去,西厝门从皇城成建以来,一直保持着冷清。西厝门是后宫的西厝门,只属后宫行走。按例制,皇子成年后,便要封王建府,迁出皇宫,就算仍旧留在皇宫的太子,平时?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