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寨,却仍是无法攻破南阳城池。只得将南阳围得如铁桶一般,要活活困死唐军。
如此,又过了三个多月,南阳守军已完全陷入绝境,先是减少士卒的食物配给,后来便开始宰杀战马、烹煮牛皮充饥,年老体弱的百姓和失去战斗力的伤兵也只能等着被活活饿死……直到后来,连城中的老鼠都成了珍贵的稀罕物,数百钱一只都没地方去买,即便能抢得一只,都顾不上先掐死,就在它“吱吱”的叫声中连皮带肉地撕咬吞咽开来……最后,已经有吃人肉的事情发生了!
襄阳太守魏仲犀曾数次派兵增援,但都无法冲破燕军的阻截,还白白损失了不少人马。
正在此时,在河北失利的颜真卿也率残兵来至襄阳。
魏仲犀大喜,忙将颜真卿请至营中,商议如何救助南阳事宜。
二人商议了半天,均以为从当前需确保襄阳不失的大局考虑,的确不能擅出重兵增援,否则正中燕军奸计,一旦丢失了襄阳,将导致全局不可挽回的损失。
正在他们一筹莫展之际,忽有人来报,朝中派来的宦官将军曹日升已至军前宣慰。
魏、颜二人都是文人大夫,本就对宦官、中使一类的人物没有什么好感,在这个档口听说又来个什么“宣慰使”,更是不胜心烦!但既然人家来了,二人也只得耐着性子将人家请了进来。
岂料这位曹日升竟与他们平日所见的宦官大相径庭,在干脆利落地宣读诏书之后,一不索贿,二不刁难。而且,当他得知另一名宣慰对象——山南东道节度使鲁炅深陷南阳以后,竟然主动要求派人引他去南阳达成使命,这反倒令魏、颜二人大感意外。
魏仲犀还以为他常年生活于深宫,不知沙场凶险,若是鲁莽前去,定然会白白送了性命,将来圣人追究下来也不好交代,便好意劝道:“贵使不知,本官曾几次三番派人马增援南阳,都被贼人重兵阻截,损失惨重。如贸然前去,恐有性命之虞!”
若是换了别的宦官听了这番话,多半会就坡下驴地收回请求,岂料曹日升竟然不为所动,深施一礼,诚恳说道:“二位使君身出名门,都是国家栋梁之臣,小使在行在时亦曾听过颜使君河北抗敌的事迹,深为感佩。小使自幼家贫,无奈之下只得净身为奴,身虽不全,却也知道这世上有‘忠义’二字。随圣人离开长安之后,听闻长安家中的父母族人都已死在贼人屠刀之下,每每思量至此,不禁椎心泣血。故此才向圣人请了这个差事,就是想寻个机会报效国家。望二位使君成全!”
颜真卿对魏仲犀劝道:“曹将军不顾万死,以致帝命,何为沮之!借使不达,不过亡一使者;达,则一城之心固矣”他又叹道:“颜某空读诗书,却不识此人忠勇,惭愧啊,惭愧!”
魏仲犀也叹道:“哎,如果朝中大臣都如此人一般,何愁贼军不灭?”便挑出十位熟悉地理的勇士护送曹日升去南阳。
颜真卿自愿带一队义军声东击西,进攻营寨正面,而曹日升则带人从后营的偏门闯营。
这一招果然奏效,燕军见有大队唐军来攻,便一窝蜂地前去堵截,又怎能料到居然会有一支才十余骑的唐军小队敢于明目张胆地从后营进来?
守卫的燕军还以为是外出瞭哨的斥候归来,早早就搬开了路障,还未及询问口令,却发现人家已如一阵疾风般穿营而过了……
曹日升他们就这么轻易地抵达了南阳城下,城上的鲁炅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入城后,曹日升不慌不忙地拿出天子诏书,宣读完毕,死气沉沉的南阳城中立即炸开了锅,已断粮多日的将士们登时都来了精神。
曹日升见城中已经断粮,便表示愿意再回襄阳取粮。
鲁炅将信将疑地写了回函给他,他就带着那十骑故技重施,趁着夜色从原路返回。
一路上,他尖着嗓子大喊:“洛阳中使前来巡营!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燕军士兵听他的嗓音尖锐,还真以为是从洛阳派来的督战宦官。直到他们出了营门绝尘而去之后,才有人觉得有点不对劲——就算是洛阳中使巡营,深更半夜地出营门做什么去了?
两次玩忽职守的守营兵将们都怕被问责,只好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坚称对方答出了巡营口令这才放行。
武令珣平日治军松懈,九个多月没有攻下南阳,早就心浮气躁,整日在军帐中饮酒作乐,手下兵将们也就乐得轻松快活,竟然没有人追究这场骚乱的始末缘由。
这下子,“福将”曹日升的大名在一日内享誉襄阳。
颜真卿、魏仲犀二人又惊又喜,都对这位原本打心眼里瞧不起的宦官产生了深深的敬佩。
曹日升呈上了鲁炅的回函,并表示愿意再率一队人马运粮草入南阳。
颜真卿忙劝道:“曹将军有胆有识,请恕清臣先前简慢之罪。但此刻叛贼也肯定加强了戒备,如果贸然回去,恐怕不易成功!万一折了将军威名,我等在圣人面前吃罪不起,不如见好就收!”
曹日升听他连褒扬带激将的一番说法,哈哈一阵大笑,说道:“颜使君无需用激将之法。小使此番前去,心中已有计议。”便如此这般的将自己的计策说了……
这一日黄昏,燕军忽听营外人喊马嘶,一前一后两队骑兵奔来。
前一队打的是燕军旗号,似乎是己方去乡间掳掠打粮的队伍;后一队打着唐军的旗号,显是正在追杀。
守营兵将见事情紧急,不敢怠慢,忙鼓号齐鸣准备接应。
他们刚将前队人马放入营中,便遭到后方追击唐军的一阵密集弓箭的袭击。
燕军也不示弱,纷纷引弓回射。唐军在营前奔波游走了几遭,见无隙可乘,才怏怏而去。
等他们“战败”了唐军,再回头寻找先前那队骑兵的时候,却得哪里还有寻着?
那队人马又已穿营而过,直奔南阳城中去了……
武令珣正在营中喝酒,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立即传令将后营守将斩了,又点起一彪军马随后去追,却哪里还能追得上?只得在城下大骂了一通,怒气冲冲地传令明日全军攻城。
如此一来,“福将”曹日升不仅运了不少粮食、干粮入城,还为南阳城中带来一千余名生力军,把个大将鲁炅乐得眉开眼笑。
是夜,南阳守军终于吃了数月来第一顿饱饭,又经过一夜休整,第二天一早燕军攻城之时,便遇到了士气暴增的唐军的猛烈阻击,折了数千人马也未能踏上城头半步。
如此,鲁炅足足在南阳守了一年。
他眼见即将进入五月雨季,叛军中的北方士卒渐渐不耐南方的炎热潮湿,便决定退守襄阳,与魏、颜二部合兵后再伺机反攻。
待到深夜,唐军偷偷杀出城来,向襄阳方向突围。
武令珣听唐军大队终于从南阳逃出,便点起一彪军马随后紧追不舍。
直到新野城外博望坡附近,才终于追上了唐军的尾巴。
他远远见一员大将金盔红袍,正在催军疾行,料想应是鲁炅,便将手中大枪一挥,催马直杀过去。
他是“八彪”中的猛将,诨号叫做“追风灵蛇”,是说他枪疾马快,向来是攻城掠地的一把好手。如今却前前后后花了一年时间才拿下一座空荡荡的南阳,他早已觉得颜面尽失。故此,他定要擒杀鲁炅,好回主帅田承嗣处将功折罪。
武令珣刚追到一处密林边上,忽听一声炮响,一队唐军忽然冲出,将燕军拦腰截断,为首一员大将手举象鼻大刀,胯下骑一匹青骢马,如一股旋风般直取武令珣。
只听他口中一声爆喝,犹如晴天打了个霹雳:“大将鲁炅在此!狗贼看刀!”
武令珣一个措手不及,还未来得及挺枪招架,就被鲁炅一刀斩为两段。
燕军见先锋阵亡,也都无心恋战,纷纷溃散,不及逃走的都被杀死在博望坡前。
原来,鲁炅让曹日升穿了他的衣甲,打起他的旗号,故意引燕军追来,又在博望坡设下伏兵,这才出其不意地斩了“追风灵蛇”。
唐军兵少,也不敢恋战,将武令珣的人头取了,急忙撤回了襄阳城。
燕军虽然得了一座南阳城,但却折了先锋大将,主帅田承嗣见己方已前前后后在南阳城下耗时一年,士卒损伤了一万余人,又听说安禄山已死在了洛阳,安庆绪已做了“大燕皇帝”,料想朝中局面会有巨变。
他为保存实力,便不肯再死命攻城,只象征性地发动了几次小规模的进攻,便引军退回颍川。
田承嗣人称“神枪太保”,一条丈八蛇矛使得神出鬼没。尤为特别的是,他在燕军诸将中是最有政治眼光的一个——他想得明白,颍川地处中原枢纽,且距离唐军主力最远,距离洛阳最近。“大燕新皇帝”安庆绪必须借助自己的兵力才能守住洛阳。退一万步来讲,即便将来洛阳不保,他南下可以夺取富庶的江淮,北上可以在河南、河北道内割据……凭手中这数万精锐,完全可以左右逢源,立于不败之地……
……
而在睢阳城下,张巡等人却仅率城中的六千八百将士守住了这座通往江淮大后方的门户,为此也付出了无比惨重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