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门,来到西内苑的崔破远远看见年富力强的皇帝正陪着一位素衣打扮的妃子,在大堆宫娥、宦官的陪同下赏玩秋景。
那小黄门嘱崔破于原地侯召后,便一溜小碎步的上前禀报而去。正为爱妃颇有郁郁不乐之状,而心下烦闷的李适闻听这位才子到来,心下一喜道:“快领他过来”
得内宦传召,同样趋步而进的崔破刚刚大礼参拜完毕起身,就听李适哈哈一笑说道:“崔卿家素有才子之名,今日既是来此,少不得要显上一番。题目形式不拘,只是朕有一个要求,总需卿家所制,能博韦贤妃一笑才是,否则,朕就着人将你逐了出去!宫内教坊诸部器乐在此,给你三柱香的工夫,卿家好生准备吧!”一言即毕,不待回奏,便已携着妃子继续向前游赏而去。只将满心思谋着国家财赋之事的崔破郁闷的不轻。
只是皇上所命,断无推辞的道理,浑然没有诗思的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绕着丛丛艳放的花树拈须苦吟不已,眼见燃香近半,自己脑海中犹自是模糊一片,无奈之下的崔破也只能心下暗叹一声道:“老兰哪!老兰,此番情急之下也只有对不起您老人家了!”
心下即定,崔破当即唤人取过笔墨,伏身石几之上笔走龙蛇的写下曲词,唤过教坊伶人嘱其和乐排演。
那伶人好奇接过区区四十五字的曲词,只略扫一眼后,已是忍不住的喷笑出声,花费偌大心力强自压抑之后,乃面带难色的看向崔破说道:“崔大人,这可是为陛下演奏,您这词是不是也太过于俗了些?再则,这种曲子该怎么配乐才是个好?”
“时光无多,词也只能如此了;至于当如何配乐,诸位都是此中国手,还能被这小词给难住了去?以某之愚见,总需是越滑稽越好。”
那伶人看了看即将燃尽的第二株檀香,情急之下也无暇再与崔破讨论,转身匆匆奔去。
眼见三柱香尽,立身一旁监测的小黄门,当即呼停正小声排演的教坊司伶人,并唤上崔破,相跟着往寻皇帝御驾而去。
其时,皇帝与韦妃游内苑疲累,正于芙蓉亭中休憩,见崔破等人来到,也无多话,当即吩咐众伶人摆开器乐开始演奏。
及至见到伶人们摆出的器乐全无琴、瑟等“雅乐”器具,反倒尽是些锣鼓家伙儿,从不曾见过宫内如此演奏的韦贤妃,也是饶有兴趣的自前方池中的俱物头花〈白睡莲〉上移目过来观看。
诸办器乐摆好,那领头的伶人先自向皇上及韦妃跪拜行礼后,乃转身回座,只听一声铜锣敲响,随即,诸般鼓儿、钵儿、磬儿同步奏鸣,听着这曲调欢快热闹的曲调,若非是身处宫城皇家内苑,只怕众人都要以为这是民间坊市那户人家在办喜事了。
“大家,幸好今日个儿杜大夫不在此处,否则少不得又要苦谏一番了”听来直觉耳目一新的韦妃见到这新奇阵仗,乃侧身向右坐的李适说道。她所言者乃是朝中新任的御史大夫杜佑,其人正言肃行,最是个眼里搀不得沙子的人物,也正是取他的耿介,李适将其自地方调入京中主掌御史台。只是有一得则必有一失,这位御史大夫不仅对诸等官吏毫不留情面,对一朝天子更是盯得谨严,举凡言行起坐只要有一点不合仪范之处,只要他在侧陪侍,就必然一阵痛谏,是以李适对他真是有爱有恨。
李适一想到杜佑那板的紧紧的脸,再看看眼前这些拿着些杂七杂八家伙什儿的伶人,不禁也是莞尔,正待扭头开言说话,却见亭前诸般乐器在一声锣响后全然停住,场中走出一个画成高吊八子眉、突颧骨、血盆大口的村姑打扮伶人,大模大样的叉手一礼后,在单锣的伴奏中,扯嗓开腔唱道:
他事事村,我般般丑。丑则丑村则村意相投。只为他村心儿真,博得我丑情儿厚。似这般丑眷属,村配偶,只除天上有!
只是见到这伶人那丑形丑色的打扮时,韦妃已觉一阵好笑,只是她素来禀性端庄,又要讲究天家仪范、后妃之德,是以强行压下了。待得伶人高声开腔唱奏,听着这前所为闻的滑稽词调,竟是再也忍不住的嗤笑出声,只让身侧满脸欢颜的李适更添三分笑意。而那一干侍侯的宫娥、内宦们见自己的两位主子已是如此,遂也不压抑的凑趣儿哄笑出声,一时间,这芙蓉亭侧竟是笑倒一片。
“哎!看来以后我这佞臣的名声是逃不掉了!”见到这一番景象的崔破心下慨叹一声道。
好容易解了笑意的李适见到身侧爱妃那如花的笑颜,心中一喜高声道:“来呀!给崔卿家赐座上茶,伶人看赏!”
崔破谢恩过后,就着内宦们送上的胡凳,半挂着身子坐了。静侯皇上再行开言。
“崔卿家今日能博朕这爱妃开颜一笑,实属大功一件,说说,卿家想要什么赏赐,朕看在韦妃面上,都准了你。”心情大好的李适亲手替韦妃递过一枚康国贡来的金桃后,转身看向崔破,微微一笑说道。
“臣今日此来,是为求恳陛下准臣《请行海税及贸易之事表》中所奏之事,此策若行,则小臣幸甚!天下幸甚!朝廷幸甚!”思虑再三,只恐再也找不到如此好的机会,崔破也顾不得会扰了皇帝的兴致,拜伏于地高声奏道。
“陛下,臣妾今日游赏这西内苑甚是疲累,想先行告退休憩,还请陛下恩准”见崔破拜伏于地开始奏闻政事,那韦妃当即起身向李适一施礼后说道。只看她这绝不沾染国事的姿态,倒也不枉其贤妃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