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眼见两人在别人的劝解之下犹自不肯分开,再也忍耐不住的一拍御案腾身而起,咬牙叱呵道:“来呀!把这两个混帐行子给朕叉出去。”
领到御旨的护殿禁军当即上前强行把两人分开,再四人一组的将之强行架了出去,眼见二人身影渐远,不待值日的御史中臣出列弹劾二人,早见中书令崔佑甫跨前一步出列道:“门下侍郎张镒藐视圣君,理屈词穷之下竟然当殿辱打大臣,实是有违大臣之体,臣清陛下夺其官爵,以正朝纲,再着大理寺清查其贪赃舞弊事由。”
他这一本奏上,当即又引出另一位宰辅站出弹劾侍郎杨炎捕风捉影、肆意污蔑大臣事。下面站班的三省六部大臣们见两位相公已是赤膊上阵,再也无法保持沉默的上前助拳,虽不至于如刚才一般大打出手,但也是你来我往争的面红耳赤,只沉默了片刻的含元殿上又是烽烟又起。
正在殿中唇枪舌剑的扰攘不休之时,却见适才奉命传召崔破的霍仙鸣“呼哧呼哧”的喷着粗气急急跑进殿中,伏地跪倒之后,甚至不及行礼,已是高声叫道:“陛下,不好了。崔员外郎于三柱香前在玄都观中遇歹人所刺,现已因失血过多晕厥过去了”
“什么!”李适闻言愕然惊起,便是殿中重臣陡然听闻这个消息也是悚然一惊,再无心争辩,退回班列,直将齐刷刷的目光紧紧看向霍仙鸣。
霍仙鸣一言即毕,趁机大喘了几口气后,才又细细说道:“老奴奉陛下之命快马前往崔宅传旨,刚到宅门处,就见崔府中已是人来人往的乱做一团,好不容易拉住管家一问,才知是崔员外郎于玄都观中遇刺。随后老奴又往内宅查看,果见崔大人于臂、背两处中刀,血流不止。老奴唤了三次也不见他醒来。情形看来大是不妙!”
“急传太医正亲往崔府诊伤”李适扬声吩咐了一句后,又再向霍仙鸣发问道:“当时情形如何?刺客是谁、可曾拿住?”
“据那管家言说,今日一早,崔员外郎遵母命,携家眷前往玄都观祈福,正值向太上玄元皇帝上香之时,隐藏于香客中的刺客趁机发难,崔大人因有护卫在侧,初时免遭祸患。刺客见状,乃转向另一侧的崔夫人下手。情形危急之下,郭大人以身挡刀护住菁若夫人,自己遂也身中两刀,受创甚重。依照在崔府护卫的长安县总捕所言,刺客其中的一人已确定是长安县永平坊丁男李杉无疑,其父是朝廷专司营造大型守城器械的作场掌固,现被拘押于大理寺。因当时香客众多,刺客又有人接应,是以并未能捕获,长安县正在申请紧闭城门,全城大索。”这霍仙鸣不愧是最得李适宠信的宦官,真个是伶牙俐齿,只三言两语之间便已将此事解说的情节分明、清清楚楚。
“太上玄元皇帝之前,众目睽睽之下,这干子犯匪竟敢悍然刺杀朝廷命官,而且竟然还能安然逃逸,这就是你们口中固若金汤的长安?常卿,此事由你把总,刑部精选能员干吏协助长安县办案,务必要将这群盗匪一体拿住,但凡少得一个,你们就自摘了乌纱来报;至于杨、张之争及作场这一干蠹吏该如何处置,朕自有主意,有再敢因此事于同僚争闹者严惩不怠!”冷冷说完这几句话后,满腔怒火的李适起身拂袖向后殿而去,只慌得大宦官霍仙鸣赶紧爬起身来,扯开嗓子叫道:“陛下启驾回宫了!”
…… …… …… ……
此时,喧闹了许久的崔府渐渐归于平静。内宅之中,面带羞惭之色的六卫紧紧护卫住一个密不透风的房间。
房中,刚刚醒来,面色雪白的崔破,向床边梨花带雨的三位妇人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后,虚弱说道:“为夫这不是好好的吗?你们哭个什么劲儿,都别哭了,再哭可就不漂亮了。”
只是她这句笑言却并没有如往日般引来共鸣,左榻边的菁若更是一下又呜咽出声,珠泪滚滚的眼眸紧紧盯住崔破,嘴中犹自喃喃道:“夫君,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傻呀!”
崔破还未答话,旁侧听得分明的娜佳金花已然操着一口别扭的官话说道:“姐姐,你是十一郎的女人,他要是不这样做就不配当一个男人。姐姐也别担心,我们的男人是长生天眷顾的英雄,他会没事的。”吃力的说完这短短的几句话后,她那清纯绝美的脸上更是收住泪水,现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这个可爱以极的笑容也将室中压抑的气氛冲淡了许多。
脸上努力保持着淡淡的笑容,与菁若执手相握良久,待她彻底平复了心绪之后,崔破方才柔声说道:“还请三位夫人往后院看看母亲大人,她老人家今日受了惊吓,若是身子骨有个好歹,为夫这不孝子可就真是万死莫赎了”
见这样一顶帽子下来,菁若三人纵然再是不舍,也只能起身离去。待三人走远至脚步声再也不闻,崔破轻轻一咳,召进八卫之中的老大,轻轻吩咐道:“去将郭校尉帮我叫来”
“姑爷,您这身子……”郭彪为难的劝了一句,看到崔破脸上的决绝之意,也只能无奈一转身出房而去。
片刻之后,一身便服打扮的郭小四自门外闪身而入,愈发沉静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疲倦之意。
“人都撤走了吗?”静静的将变化愈来愈大的郭小四注视了良久,崔破轻轻说道。
“大人放心,玄都观中事情刚毕,四人已趁乱潜回西市酒肆,这辰光定然已经随运酒酿的车队出城了,此次带队主事的是当年纵横山南两道十余年的独行巨盗杨猛,他们的“过所”也都齐全,官府是断然拿他们不住的”郭小四一躬身后,也是小声说道。
“那李衫……”崔破刚刚开言发问,见郭小四比划了一个动作后,便长叹一声闭口不言。
沉默了许久,郭小四才又开言道:“大人这是何苦!幸亏今日个杨猛收刀快,否则……”
“无妨,我今日内里穿有护心钢甲,出不了事的!本朝大变将至,时不我与,不趁现在赌上一把,今后就该被动了,这血是留给皇上看的,不下点本钱怎么行?现在每一滴流出去的可都是我的忠心!此事你办的好,杨猛三人也要重赏,你一并办了。”精神略有不济的崔破微闭着眼睛如同呓语般喃喃说道。
闻言,郭小四身躯微微一震后,续又道:“最初上本弹劾大人的殿中侍御史庾准已在监控之中,大人要不要……”
“不可,只需多注意他的往来交游便是,一旦遇有险情,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也要护住他的周全。京中‘密字房’势力庞大,要小心从事才好”
“莫非此人上折也是大人的安排?”福至心灵的郭小四猛然一惊说道,只是此时的崔破竟是如同睡熟一般,不置一词。
愈发惊心的郭小四见状暗骂自己一声“愚笨”,随即轻轻转身欲要告辞。只是当他走到门口之时,却听身后传来崔破轻轻的言语声:“回晋州后转告高崇文大人,州军全面换装,从即日起训练的科目改为长途奔袭,他最多还有五个月的时间用来操练军士。至于你,近日暂时放下四镇事物,速速率人到河南道汴州安置据点,据点活动的目的是为奇袭夺城做准备,也同样是五个月的时间,此次事成,本官最低也敢保你一个五转军功,且用心去做吧!”说完,崔破也不看郭小四的脸色,再低低嘟哝了一句:“此事绝密”后,便头一歪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