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老先生,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虎牢关城头签押房内,高伯逸给郑述祖到了一杯茶,然后好整以暇的问道。
刚才郑述祖说,高润的事情,与他们郑氏无关,这话说得可真是够高深的!
“高都督,俗语有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郑大车早就不是我们郑家的人,她的儿子高润要如何,跟郑家都毫无关系。”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高伯逸绝对不会相信荥阳郑氏的话事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高润犯了什么事情呢?我现在一点都不知道呢?”
高伯逸佯装不知问道。
郑氏这一手壮士断腕,还真是玩得妙啊!
高伯逸扪心自问,自己也能算得上是厚颜无耻之辈,但是跟这些世家中人比起来,那真是远远不如。起码这份面厚心黑,就够自己学习许多年了。
当初,郑大车是广平王元悌的妃子,这厮最后死在尔朱荣的刀下。结果,善于观察的荥阳郑氏,立刻将其嫁给了当时潜力无限的高欢!
这一招,直接让他们在东魏朝堂上站稳了脚跟。
如今高氏皇族的权威摇摇欲坠,荥阳郑氏不但没有通过郑大车给高氏一族帮助,反而迫不及待的跟对方做切割!
一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真是将翻脸无表现得淋漓尽致。值得一提的是,郑大车亦是荥阳郑氏第六房的嫡系!
跟郑述祖乃是同宗!
地地道道的自己人,一点折扣都不打的,关系可以类比李祖娥与李祖勋!
问题是,现在高润都没有被审问,他们就如此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只能说明,这些人早就处心积虑的想跟郑大车划清界限,以前没做,不过是时机不成熟而已。
现在时机成熟,他们就立刻站出来表明立场。
呵呵,还真是有意思呢。
大概是察觉到自己的吃相很难看,郑述祖轻轻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大都督,无论外面的人说郑氏如何,我们都是站在高都督这边的。
至于高润和郑大车,已经跟荥阳郑氏无关了。”
郑述祖拿出一本册子,翻开到关键的一页,高伯逸一眼就看到“郑大车”这个名字被朱笔划去!
“她已经不是我们郑氏的人了,以后不管做什么,都跟我们无关。高都督若是要依照国法处置高润,无论是什么结果,我们荥阳郑氏,都会欣然接纳。”
原来如此!
高伯逸忽然想起郑敏敏已经到了自己身边,瞬间明白郑述祖到底想做什么了。
郑大车跟郑述祖是同宗,可关系还是有点远的。然而,郑敏敏却是他的嫡女!
一个是同宗的女人,一个是亲女儿。一个是过气而且在被清算的王爷,一个是随时有可能篡位的权臣。
到底应该怎么选,不是很明白么?
果然,世间的聪明人太多,真正缺乏的,反而是傻子!
“郑先生实在是太紧张了,郑大车是郑大车,高氏一族是高氏一族,高润是高润。”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你是你。”
这话乍一听啥也没说,但细细思量,嗯,有那内味了!
郑述祖的脸上瞬间绽放出花朵一样的笑容,情不自禁的拉着高伯逸的手,激动说道:“老朽早就知道高都督通情达理,果然如此。既然是这样,那老朽就放心了。听说高都督这次俘虏了很多战俘,要在荥阳屯田。
老朽家里也没什么东西,唯独荒地多,忙不过来,正好送给高都督屯田,利国利民嘛!”
郑述祖爽朗的笑了起来,仿佛瞬间年轻了二十岁。
闻琴弦而知雅意,高伯逸亦是大笑道:“郑老先生真是客气了!这种大礼若是送给我本人,那我可是不敢收的。
可是屯田乃是国事,这种利国利民的事情,在下就却之不恭啦!”
高伯逸紧紧握着郑述祖的手,两人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又互相无脑尬吹了一阵,高伯逸这才亲自将郑述祖送出虎牢关城门外,一路眺望,直到对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之后,才返回城关。
当他再次回到签押房的时候,杨素早已正坐在石桌前,翻看着郑述祖留下的那一叠地契,啧啧称奇。
“郑老爷子也真是大手笔啊。他说这些地是荒地,卑职却不这么认为,不信主公可以派人去查查,这些田地,绝对是靠着黄河的良田。”
杨素笑着说道。
“不必查了,肯定是良田。这郑述祖,可不是简单人物呢。”
高伯逸呵呵笑了一下,并未跟杨素解释为什么他这样说。
你以为郑述祖这些田地是白给的么?
想多了啊,郑述祖又不是傻子,今日送出的大礼,以后就算不是千倍百倍的回报,十倍至少是有的。
之前,荥阳郑氏答应组织人力帮忙修建开封县这一段的运河,这可不是个小工程。那么人力一旦去修运河去了,谁去种田呢?没有人力,一切都是空谈,光有地有什么用?
中国古代早就掌握了精耕细作的办法,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堆人力。如果一个人种一亩地可以种到极致,那么就不会安排他去种两亩地。
这就是极为简单粗暴的“精耕细作”。
荥阳郑氏眼看家里的劳力不够用了,怎么办呢?借花献佛,交给高伯逸,让那些北周战俘来种地屯田。
而那些失去的土地,将来等郑氏掌握了一定权力后,还会缺土地么?只怕到时候得到的土地,会远远多于今日送出去的。
高伯逸得到了那些良田,产出的粮食,可以直接用来讨伐周国,至于以后的事情,等他当了皇帝再说吧,在此以前,他是没有资格去拒绝荥阳郑氏“好意”的。
所以无论怎么看,这都是“双赢”的局面,不存在所谓的“输家”。不过若是真要找一个输家出来的话,恐怕郑大车和高润,就是最倒霉的那两个人了。
没有之一。
“主公,您此番回邺城之后……有何打算?”
杨素压低声音问道。
有何打算?
高伯逸一愣,联想起郑述祖之前的态度,他有点明白为什么很多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了。
根本就没有得到授权,为何鱼赞“胆大包天”就敢私自将高润抄家?
郑述祖为何“无事献殷勤”的给自己良田用来屯田?
杨素此刻为何神神秘秘的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