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他带兵出征,消耗了大量的粮草,却没有夺回一寸土地呢?
而且还丢了宜阳和弘农。
刘孟良对宇文邕有点不以为然,因为他是老臣,而且一直是跟着宇文泰打天下的。他觉得宇文邕好大喜功,先不说眼光如何,就说处理政务军务的手段,都差了宇文泰一大截。
这如何让人能尊重得起来?
其实不光是刘孟良是这么想的,北周的很多老臣,如宗室宇文贵,小司空陆通等等,都对宇文邕颇有微词。
“那你有什么办法呢?说给朕听听?”
宇文邕平视着刘孟良问道。
其实,朝中老臣对他的态度到底怎么样,宇文邕又不是傻子,当然是很清楚的。只不过,大臣不能一天就全换了,新鲜血液充实进来,不但需要时间,更是需要机遇!
本来,若是此次攻略洛阳成功,可以一面筹备迁都,一面搭建新都城的行政机构,将自己提拔的新人加进去。
一旦时机成熟,迁都洛阳,那么宇文邕不喜欢的那些老臣们,就统统留在长安,官职不变,不过却是会被彻底架空!
北魏孝文帝元宏创造了一个“迁都改政局”的例子后,他身后的效仿者无数。哪怕那些当初喊着“不要汉化”而造反的六镇鲜卑,在得到权力后,才知道元宏的套路是地地道道的“真香”!
当曾经的被压迫者站在了统治者的位置,想法会跟以前完全不同,毕竟,打碎一个旧世界虽然很容易,但建设一个新世界无疑要难得多。
宇文邕就觉得,现在光粮食问题,都让他感觉很为难了!
这还不提其他的。
“陛下,人力皆有穷尽之时,微臣无能,愧对陛下,请乞骸骨,让微臣回乡务农。”
刘孟良将官帽摘下来,放到宇文邕的桌案上,然后退后两步,双手拢袖,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宇文邕一下子脸涨红了,胳膊上的青筋都暴起,恨不得拔出挂在墙上的佩剑,直接把刘孟良砍死!
然而,若是因为这点事就要杀人,那他跟历史上那些暴君有什么区别?
哪怕是高洋这种“恶名在外”的君主,面对朝臣,也不是想暴起就暴起啊,他在办正事的时候脾气还是很好的。
宇文邕自认为他的脾气比高洋好很多的。
“爱卿这是何意?”
“陛下,微臣无能,若是微臣赖在大司农的位置上不走,又解决不了周国缺粮的问题,到了明年,周国饿殍遍地,那样微臣百死难辞其咎。请陛下成全微臣,另选贤能。”
刘孟良恳切的说道。
把自己说成无能的人,然后辞官,肯定会大大的得罪皇帝。然而,刘孟良却毅然的提出辞官,这显然是因为,他有更重要,更充分的理由。
两害相权取其轻而已。
只是这些,宇文邕无从得知。他只知道,这次从洛阳回来以后,长安城内暗流涌动,以前潜藏在水下的矛盾,似乎也隐隐有露出水面的苗头。
“把官帽拿着,你乞骸骨,朕不许。你先回去反省反省,朕乏了,退下吧。”
宇文邕疲惫的摆摆手,刘孟良行了一礼之后,将官帽戴好,缓缓退出书房。
其实,他的辞职,宇文邕已经允了。然而,若是大臣们一提出辞职,皇帝就立刻批准,那岂不是在盼着这位大臣早点滚蛋?
于情于理,这样做都不合适。
起码也要稍微推辞一下。
离开御书房,出了皇宫,刘孟良有些沮丧的回到家,却见守在门口的儿子刘昉,却告诉他,大司徒宇文贵,在客厅里已经等了许久!
宇文贵本姓慕容,字永贵,昌黎大棘(今辽宁省北票市)人,并非是跟宇文泰同宗,只能算是宇文氏的同族。
一直以来,都得到宇文泰的器重,他对宇文泰的异常忠心。
但是,对于宇文邕是不是也是这样,那就要打个问号了。
刘孟良与宇文贵相熟,一进屋,就邀请宇文贵去书房详谈。两人对坐好后,刘孟良才把官帽放到宇文贵面前说道:“我今日辞官了,陛下不许,可是,明日我再辞官,他可能就许了。”
嗯?
最近朝局敏感,宇文贵是来跟刘孟良交换信息的,没想到一来就听到了大料!
“大司农当得好好的,你为何辞官不做?”
宇文贵难以置信的问道。
宇文邕带兵出征惨败,正好是弱势的时候。对方强势的时候你不辞官,等弱势再辞官?当官的技术不行啊兄弟!
“这是为何?”
宇文贵沉声问道,紧紧盯着刘孟良的眼睛。
“我今日将官仓粮食的账册统计,给陛下看了。还有今年的收成情况。”
刘孟良幽幽的说道。
宇文贵哪怕是个平民百姓,也知道今年收成很差,更何况他也是大官呢?他略一沉思,便劝慰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跟你辞官有何关系?”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刘孟良长叹一声道:“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给你看一本书。”
刘孟良站起身,从书架上拿出一本书,翻到某一页后,递给宇文贵。
“你自己看吧。”
这本书叫《三国演义》,那一页的故事是说,曹操军中缺粮,几乎到了哗变的边缘。为了平息纷争,曹操污蔑粮官贪墨粮草倒卖,还发明了一句话,叫“借尔头一用”。
这个故事不长,宇文贵一目十行的看完,然后有些无奈的看了刘孟良一眼,只能长叹一声,将书合上。
“看明白了?”
“明白了,可是,陛下不是曹操。”
宇文贵强辩道。
“他哪里比得上曹操?”
刘孟良不屑道:“曹操匡扶汉室,以少胜多,哪一点宇文邕比得上?”
这话有些犯忌讳,可宇文贵实在是无言以对。因为这话确实不好听,可也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比较而言,齐国的那个高伯逸,倒是更像曹操一点。
“我这么说吧,大司农谁接我的位置,谁就是把头挂在腰间,随时可能掉的。等周国缺粮的时候,杀一个大司农平民愤,不算稀奇吧?与其这样,还不如我现在就辞官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