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到十五分钟。我刚才问了救护车的急救人员,从医院出发,最快也要二十分钟才能抵达现场,再加上拨打急救电话,调度中心中转的时间,最快也要二十二分钟。换而言之,在你发现尸体之前就有人拨打了救护电话。”
“这也有可能,也许是打了电话不想惹麻烦所以就先走了。”我假设道。
“但来电就是从那幢办公楼里打出来的,那时候,整幢办公楼里只有门卫一个人了。”
“会不会是门卫打的?”
左庶摇着头说:“不是他,因为办公楼在九点关闭了。来电是从办公楼里的办公室打出来的,但是只显示了总机号码,无法查出是哪路分机拨打的,也就不知道报案的人是哪间办公室的。”
一身冷汗的我,在心里直呼好险。
“不过,”左庶杀了个回马枪,“由此我发现了一个问题。门卫说毛文杰是最后一个离开办公楼的人,他是在走出办公楼之后遇害的。那么谁能够在他还没有遇袭之前,就先替他叫了救护车呢?只可能是凶手!”
短短的时间内,他的推理已经十分接近真相了,我沉默不语,只是绞尽脑汁想找出他的破绽。
但他没有给我机会,很快他使出了撒手锏。
“有一件事,也许你还不知道,也不知道我该不该对你说。”左庶像是在征询我的意见。
“有什么事是你不能对我说的?你说吧!”我爽快地答道。
左庶低头摸了摸后脖颈,为难道:“其实,今天和死者一同最后离开办公楼的还有一个人,就是你的妻子。”
“你怀疑人是我妻子杀的吗?”我一下子拔高了声音。
“有这个可能。”
“她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搬起一根脚手架钢管去砸一个比她高的男人呢?”
“刚才我问过了医生,击打死者头部的可能是短棍之类的钝器,从伤口上判断,袭击死者的钝器应该没有钢管那么粗。从提前打救护电话这件事上来看,应该是有预谋的谋杀,钝器很可能是凶手事先带在身上的,诸如警棍之类的。”
“你倒给我说说看,我妻子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杀人呢?”
“因为你。”左庶伸出细长的手指,往我的心脏处轻轻戳了戳。
我的心就像在冰天雪地里被浇了一盆凉水,连说句话都变得艰难起来。
“死者的血型和你一样,是特别的rh阴性ab型血,他健康的心脏如果移植给你的话,是治疗你心脏病最好的方法了。从动机上来说,你妻子已经具备了。”
“我想一定是你哪里搞错了。我妻子绝不可能杀人的。”
“我没有搞错。”左庶沉下脸,“我只说你妻子袭击了死者,但是杀人的不是她。死者真正的死因,是被锐器刺穿心脏而死的。所以你妻子不是真正凶手的可能性变得非常大。”
“是吗?”我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了。
“很明显,你妻子事先打了救护电话,然后用钝器敲击死者的头部,是为了在死者还活着的时候被救往医院,让他的器官不会衰竭而死。很明显这是深思熟虑后的犯罪行为,你想想,她又怎么会把死者的心脏刺穿,坏了自己的计划呢?”
“那凶手又会是谁呢?”在妻子的事情上左庶毫无证据,我自保的本能开始作祟了。
“真正的凶手想伪装成抢劫杀人的现场,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左庶自问自答道,“因为凶手看见了你妻子袭击死者的场面,为了替她洗脱嫌疑,才会把死者值钱的东西掠夺一空。也许就在凶手翻死者口袋的时候,遭受重击的死者并没有死,也许他向凶手求救了。为了灭口,凶手刺穿了他的心脏。”
“除了我,世界上还有谁会这么保护我妻子呢?”我以攻为守,我只能赌一把左庶现在手上没有任何证据。他说的所有话,权当听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推理故事。
左庶晃着一根手指,说:“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
“那就请你逮捕我吧!”我亮出两只手腕。
此时,左庶那种始终惺忪的表情一扫而空,目光变得犀利无比:“殷先生,我就当这是你的挑战。目前最大的问题是还没有找到证据,我认为刺穿心脏的锐器是关键。”
我苦笑道:“要是今晚和我一起回现场的人,是马路上走在你前面的大块头,也许一切都不同了吧!”
“懊悔了吗?”
“怎么会呢!”
我背手触摸到一根被我体温焐热的金属物,那是刚才拥抱妻子时,偷偷从她那儿拿到的甩棍,我将它插在了病服的后面。
终于,我还是没有勇气将它拔出来,和看见毛文杰握住妻子手的时候一样。
嘴里泛起淡淡的苦涩,突然很想吃妻子冲的燕麦片来。
chapter 5
西下的太阳把天际映成了暖暖的橘黄|色,天空却是浩瀚的深蓝,再配上一扇扇亮灯的窗户,仿佛色彩斑斓的印象派画布。
迎着微风,我在医院的天台等待命运的降临。
昨晚在妻子离开后,毛文杰仍有呼吸,虚弱地向我求救,我隐隐地动过怜悯之心。可是,转念想起他是个对妻子想入非非的浑蛋时,我压不住胸中的恶气,把他滛秽的心脏扎了个大窟窿。我再翻出他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一并扔进了附近的垃圾桶,并且擦去了指纹。
起初我并未有过杀人的念头,杀人的凶器并非我事先准备好的,之后又被藏在了我自认为不可能被找到的地方。
仅仅过去一天时间,左庶就打来了电话,告诉我他已经找到了它。
张开手指,末端比以前粗大了,突起的指甲形成了一个个半圆,我的病症越来越严重,几乎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你的脸色不大好,还好吧?”
左庶气喘吁吁地走出天台门,乱发在风中飘扬起来,手里提着一个深色的袋子,在他身后的门里,若隐若现站着几位警察。
“我这身体就这样了。过一天是一天了。”不知是身体原因,还是心生胆怯的缘故,我的声音有点儿颤抖。
左庶双手搭着天台的墙边,与我并肩眺望远处的城市风光,沉默许久,才开口感慨道:“好美呀!”
我看见他的手上沾满了油腻腻的铁锈,似乎还有些血迹,心存的那一点点侥幸彻底破灭。
“是呀!多美的风景啊!”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清凉的晚风。
“想看看我找到的凶器吗?”左庶撑开深色袋子,袋口朝向了我。
袋子装的是一捆生锈的铁丝,血污混合着油污,弄得袋子里污迹斑斑。
“你就是用这个刺杀了毛文杰。”左庶见我不做回答,便自己说了下去,“昨天我看到你脸上有铁锈,原以为是脚手架的锈迹,但我昨晚也摸了脚手架,发现你脸上的锈迹不属于脚手架,你的颜色更深,更黑。从时间上推测,你刺杀了死者之后,没有时间去其他地方丢弃凶器,我沿着你遇到我的那一路返回现场,警察找到了被你丢在垃圾桶里的死者随身物品,可就是没有凶器的影子。我到了办公楼下,看见另一边车棚内的自行车倒下一片,门卫一辆接一辆扶起车,其中有几辆已经损坏,轮毂上的铁丝全都散了架,我帮着门卫一起收拾,结果一不小心划破了手,才发现你是怎样杀人的。”
左庶戴起手套,将那捆铁丝攥在手里,把袋子拧起来当成绳子,扎紧铁丝。
于是,左庶手里的铁丝组成了一把可以刺穿心脏的锐器。
他做了一个往下捅的姿势,说道:“凭你一个男人的臂力,用这个对准一个倒地丧失抵抗的人,一下子就可以杀死他了。”
“证据也找到了吧?”我平静地问道。
“是的。为了防止自己的手被划伤,你肯定用了什么东西包裹住铁丝,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身上穿的衣服了。已经在你病房里找到昨天你穿的衣裤了,化验结果就能作为定罪的证据了。”
我现在终于可以轻松地笑出来了。
“你早就知道我是凶手了吧?!”
左庶点了下头。
“怎么知道的?”
“你的衣服。”左庶在肩膀处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原来如此呀!”
景泰市立医院为心脏病人特制了一套专利的病服,为了方便治疗,这套病服在肩膀接缝处开洞锁边,便于让监护仪等器材的线路从洞中穿过,正是这个小小的细节,让左庶发现了我在说谎。
其实,从杀人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打算脱罪,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能再给我点儿时间吗?”我请求道。
左庶扭头看了眼身后的警察,只见警察用指尖敲了敲手腕上的表盘。
“恐怕不行。”左庶问,“是想见你妻子吗?我可以求情通融一下。”
“不是。我不想让她看见我被捕的样子。”妻子被藏进了我记忆的最深处,她的微笑,她的恩泽,已经变成了习惯,变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我只想将所有美好的东西留下来。
“是还有没做完的事情吗?”左庶侧头问道。
“我希望能把自己健康的器官捐献给急需要帮助的人,毕竟我这种血型不是说有就有的。”
“倒也是。如果早有一个与你匹配的心脏,我这个老是坏事的人就不会出现了。”左庶自嘲道。
“人生没有如果。”
“是啊!”左庶遥望夜空,那双睡眼眯成了一条缝,显得格外享受惬意。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我第一次发现自己所生活成长的这座城市,竟是如此的美。
我微微扬起嘴角,如轻云一样淡淡地笑起来。
平静的人
最深的爱是恨。
最深的恨则是一份平静。
chapter 1
气象台8月8日8点30分发布台风红色预警信息,预计十二小时内上海市部分地区风力最高可达十级,局部有大暴雨,请做好防台风应急准备。
手机屏幕的光线有点儿刺眼,我删除了这条短信。揉揉被眼屎粘住的眼角,我这才从朦胧的睡意中清醒过来。
妻子咂着嘴巴,在床上翻了个身,霸道地将整条被子卷在了身下,姿势很不优雅。
每天在这样的心情中起床,压抑种种不满和嫌恶,有一个很难让自己感受到爱与美的妻子,但我仍要背负起家庭的重担,在满是虚伪笑容的职场中勉强糊口。
美好幸福的婚姻,在细碎杂事和拌嘴牢马蚤面前,碎了一地。
原以为我的人生就这样走向终点,直到她重新出现在我的世界中。
她叫韩雨程,是我高中时代的女友,在高中毕业时,由于我家境一般,她父母以早恋为由,极力反对她与我再见面。我和她不得不分道扬镳,去往各自的大学。大学期间我一直没有另寻他爱,心无旁骛地投入学业中,发愤图强。这么做与其说是为了自己的未来,不如说是不想让她的父母看不起自己。
毕业以后,我进入了一家外资企业,主要经营高尔夫运动器械以及相关的衍生产品。
和大多数应届毕业生一样,初来乍到的我先从基层的产品销售员做起。公司针对的客户群体百分之九十是外国人,对于一名销售员来说,外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这一点上,我优势明显。
大学主修的科目是德语,初、高中的时候,英语也一直是我的强项,只需了解高尔夫运动的专业词语,沟通起来就完全没问题。我的日语水平也毫不逊色于前两个语种,这要归功于韩雨程。在与她交往的三年中,陪她看了不计其数的日本漫画和电视剧,为了让她第一时间看到原版动漫,我自学日语,替她翻译日本动漫的字幕,久而久之,日语成了我应用最多的一门语言。
很快,我迎来了人生的第一个转机。
一家跨国公司计划在本地投资建造高尔夫球场,希望与我们公司达成长期战略合作关系。在讨论合同的细节上,对方与我们产生了非常大的分歧,双方各不让步,谈判陷入了僵局。
争论的重点在于对方希望出让球场的股份换取器材,我们公司从今后高尔夫球场的经营利润中分红。而我们公司觉得这个方案存在两个问题:一是成本回收周期太长,不利于公司资金周转。二是公司承担了高尔夫球场的盈亏风险,由于高尔夫球场开工在即,董事会很难在短时间内评估出结果签署合同。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10月10日,冥冥中似乎暗示着谈判会有十全十美的结果。合同进入最后签署的阶段,主管部门的经理带着我一同前往对方公司。因为对方两位接洽负责人分别是德国人和日本人,所以我这个精通四国语言的小喽啰,有了在大生意上露脸的机会。
路途中,经理可能吃了不干净的食物,上吐下泻,被救护车急救送往医院。这个项目合同的细节,除了经理,公司里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了,临时也找不到替代者,只得由我单枪匹马面对谈判了。担架上的经理,原本满心的欣喜统统变成了绝望,倘若这笔生意因为他的原因泡汤,意味着他的经理位置甚至这份工作将一同化为泡影。
对我这个菜鸟不抱任何希望的他,仍尽责地叮嘱我:“小杨,你要以公司利益为重,一旦有麻烦立刻打电话请示我。”
我安慰他安心养病,也许只是急性肠胃炎,吃点儿药明天就好了。况且,没准儿今天合同达不成一致,我签不下来,那他以后还会有机会弥补。
于是,一个传奇诞生了。刚刚结束试用期的销售员,带着上亿元的合同,不可思议地谈下了这笔生意。
公司上级对我刮目相看,惊讶我提出的全新方案顾及了双方的利益,一下子打通了签约的阻碍。虽然这个功劳仍然记在经理的头上,但“杨成森”已是董事会上被提及最多的名字了。随着我在这个项目后期跟进上的作用越发重要,半年之后,我的职位和薪水都超过了经理。
在别人眼中,我的成功与才华无关,只是抓住了一个人人都能轻而易举把握的机会,费了一小时的口舌而已。
可事实上,我几乎压上了我的人生,来博弈这次难能可贵的机会。
谈判的初期,我就刻意接近对方公司的两位负责人。用各种各样的方式与他们建立友谊,取得信任。一个月后,我成功接近了那位日本人,并且套取了对方公司的谈判底线,从而制定出具有针对性的合同方案。谈判那天,我给了经理一块动过手脚的口香糖,我知道经理的肠胃不好,所以我就把口香糖的包装纸浸在了剩饭剩菜的馊水里,阴干后包裹上了口香糖。不出意料,他敏感的肠胃中了招。
八个月以后,命运同我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我和那位日本负责人结婚了。
我妻子的名字叫作森刚亮太,比我年长五岁。她的身高体重与印象中的日本女人有着天壤之别,她一米五七的身高,加上稍稍丰满的体态,往身边一站顿感压力巨大。当她毫无顾忌地大笑时,你就会看见她那排影响观瞻向外倾斜的牙齿。所以,她几乎天天都会精心化妆,修饰毫无美感的五官,但粉底已渐渐掩盖不住岁月蔓延的触角。除了睡觉,她从不卸妆,我也更习惯每天带妆的她,原因是妆前和妆后的反差实在恐怖。
那份合同方案成了我婚姻的枷锁,谈不上受她威胁,但在结婚的事情上,我完全处于被动,并非真心实意。森刚亮太在我内心深处只是我事业的助推器,而非漫漫人生路的伴侣。
所有美好的记忆,只刻着一个人的名字。
半年前的一次同学聚会上,和高中时的死党毛文杰闲聊时,得知韩雨程早已嫁为人凄,但还没有孩子。她的丈夫是一位中美合资企业的副总裁,比她大了整整一圈。
我脑海中幻想出一个谢顶大肚腩的中年男人,就和我公司里的那位经理一样。以我对韩雨程的熟悉,这桩婚事一定是她父母以物质为基础替她做出的安排。
没想到短短几年后,我和她都各自组建了家庭,形同陌路,再无交集。
这个名字再次从毛文杰口中被提起,我心中不禁泛起一股酸楚。突然,我非常想要看看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很好奇毛文杰是如何知道她的情况的,就算是老同学偶遇,提到结婚的事情也就罢了,但直觉告诉我,韩雨程会把让自己略感难堪的丈夫年龄告诉毛文杰,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