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医院里的另外两位医生都不幸遇难了,所以对我和李安娜幸免于难产生了一丝怀疑。整整录了一天一夜的口供,我和李安娜才被允许离开警察局。
在警察赶来的这段时间里,我和李安娜串好了口供,我们说两个抢劫犯来到手术室,要求我们替女的做整容手术,趁整容被麻醉的机会,男人为了独吞赃款,枪杀了女同伙。之所以没有杀我和李安娜,是因为他的枪里没有子弹了,逃跑的时间紧迫,他来不及换弹夹,而且他始终蒙着面,我和李安娜也没有看清他的脸,才逃过一劫。这番话的前半段是我杜撰的,后半段是真话,细节上也不容易被识破。警察虽有疑惑,但还是相信了我的故事。
我揉着酸痛的太阳|岤,走到浴室的化妆镜前,看见一副疲态尽显的容颜,眼窝和两腮深深凹陷,两只眼球因为熬夜布满了血丝,土灰色的肤色暗淡无光,被劫犯打过的脸还有点儿红肿,整个人看起来活像一具行尸走肉。我从浴室柜子的底层取出一个针筒,安上针头,对着镜子将针头扎进耳后的筋脉中。那个部位布满了针眼,是好几年以来我给自己注射而留下的结疤。
就像是魔法般神奇,镜子中的面容又渐渐恢复,或者说又变回了王昶的样子。
我已经不知道该叫自己王昶,还是任一雁。
我恨王昶,但更加憎恶任一雁。
在我得知自己被强犦的真相时,绝望透顶,王昶提议带我去韩国,等事情平息以后,就和平分手协议离婚。我在王昶工作的韩国医院里,治疗强犦时所染上的性病,正是那段时间,我接触到了王昶整容方面的相关知识,每天无所事事的我于是找到了打发时间的方法,我开始学习整容技术和理论。
我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成为另一个人。我不愿再做任一雁,也不要这张毁了我一生的脸。并且,隐瞒着王昶逐步实施变性手术。
仇恨成为了我无穷的动力,借助王昶的人脉,我在整容方面的进步堪称神速,在很短的时间内我达到了科班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无意间,我发明了独家秘籍,只要打一针,就可以在手术后迅速痊愈,并且病人可以立刻变成手术前想成为的样子。
名存实亡的夫妻生活,每天都必须默默忍受,面对曾经对我做过最龌龊事情的丈夫。于是,我将王昶列为了第一个试验品,我悄悄麻醉了他,在他身上打了一针,可是没掌握好剂量,他很快就没有了心跳和呼吸。我很害怕,但脑子里只有自己神奇的药剂,唯一想出的办法就是再在自己身上试验一次,如果我能变成王昶的样子,就可以将他伪装成我的尸体。
我烧毁了王昶的尸体,用闹钟、棉线和蜡烛,制造出小小的定时点火装置,为自己营造了不在场证明,再到处留下指纹等痕迹证据。
点燃点火装置的那一刻,我替自己注射了一针,我仰面躺在床上,像在大海上遇难的漂流者,期待着奇迹的发生,假如我的药剂没有效果的话,我就与王昶的尸体一起葬身火海。
试验的结果,现在已经非常清楚了。
一个脱胎换骨的我诞生了。
我以王昶的身份离开了韩国,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彻底摆脱了过去的任一雁,我不再是人见人爱的美女,也不是那个不幸的妻子,我想要重新开始,从王昶对我的所作所为中解脱出来。
就好像是宿命,阴影始终笼罩在我的头顶之上。
王昶的工作大多数是和女人打交道,那些无助、不自信的女人会爱上她们的整容医生,医生见过她们并不鲜艳的过去,却没有丝毫嫌弃,发现并且改变她们,使她们变得美丽动人。病人爱上医生的事情,时有发生,荒唐的是,小羽爱上了我。
这不得不让我产生怀疑,在结婚后的这段时间里,又有多少这样的女病人和王昶有染呢?也许他正是依靠这些女人,来维持在我面前不名一文的自尊心。
在小羽提出要将自己整容成我以前的样子时,我的愤怒达到了顶点。
我让她变成另一个任一雁,我知道那张脸会让她的厄运接踵而来,最终落到和我一样的下场。憎恨丈夫,却更憎恨企图对他示爱的女人,我以女人的奇怪逻辑对小羽产生了极大的杀意。
在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人生阶段,杀人对我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心理障碍。
我曾经杀死过两个人。
一个叫王昶。
一个叫任一雁。
在那对抢劫犯闯进手术室的时候,我正酝酿着如何制造一起整容事故,好让小羽死在手术台上。节外生枝的事情,反倒对我的计划更有利。
我听见手机振动时的蜂鸣声,是李安娜给我打来了电话。从警察赶到手术室之后,我和李安娜就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话筒里,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恐慌:“你必须给我打针,我的脸不行了。”
“警察那边没说漏嘴吧?”我问道。
“都按你说的做了。你知道,我是真心爱你的。”
“明白了。”我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告诉她我会尽快调配好药剂为她注射后,就挂了电话。
李安娜是我带进整容医院里当护士的,她知道我所有的计划,包括除掉小羽和王昶。我对她百分之百地信任,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她就是唐俊,那个曾经强犦过我的男人。
为了得到我的原谅,他接受了我的手术,成为一个女护士,永远待在我身边,成为我的仆人。我只要每两个月替他注射一次药剂,维持他现在的面容。
偶尔我会胡乱猜想,唐俊也许比王昶更爱我,也许这是真爱吧。倘若自己当时选择了唐俊,会不会一切都将变得不同呢?
我拍打着自己的脸,那曾经是自己丈夫的脸,我还是面对现实吧。
拔掉了手机的电池板,相信那对抢劫犯应该快给我来电话了。我当然不会兑现手术室里的承诺,无论他们以何种方式离开,在被盘查身份的时候,都无法解释清楚。
因为他们在小羽包里找到的证件,上面都是我的名字,那是小羽为我的脸痴狂时,问我借去的东西。
当警察看见已经死去的任一雁,又出现在某个车站或者机场时,还会让他们俩顺利通行吗?
我仿佛看到那些整容后的脸孔下,本属于她们自己的容颜渐渐浮现。
只有自己最真实的脸庞,才会在主人的命运中,始终相伴,不离不弃。
自白的人
每一起谋杀,
都是一道单循环的公式。
chapter 1
婉芝失踪了。
就在昨晚那场滂沱大雨中。
我将车上音响打开,电台里七点档的新闻正播报着天气预告,这段时间的天气不怎么好,p25指数连日超标,好在我戴了口罩,让自己少吸几口污浊的城市空气。
这座城市里,让人恐慌的不是重度的空气污染,而是一个已经连环杀死六个女人的杀人狂。他在一个月里就夺去了六条人命,这个杀人狂不但冷酷无情,而且无比冷静,每次都选择形单影只的年轻女性下手,从背后用迷|药弄昏被害人后,运至废弃的垃圾场杀害抛尸,没有人知道杀人狂的动机,只听说他对女人有着深深的仇恨,才会杀掉这么多女人。所有的受害者都有同一个特征,她们每个人都是短头发。
但婉芝留着齐肩的长发,而且染成了红色,外形不合杀人狂的口味。
我把车停在了冷清的街道边,还算不上深夜,这个街口就已是人迹罕见,信号灯也只剩下黄灯在那里,懒散地一闪一闪。
昨晚婉芝就是在这里不见的。我在这里捡到了她的雨伞,被雨水冲刷过的路面,再无婉芝的踪迹了。
街角前方不远处,有一家数码冲印店,是这条街道上唯一还亮着灯的店家。
人行道上路灯灯光暗淡,雾惨云昏的街道格外阴森,我踱步朝冲印店走去,一片阴影中突然冒出一张人脸来。
虽说我是个青壮年,但也着实被吓了一大跳。
那张脸是我见过最丑陋的容貌,左半边已经糜烂的皮肤还流着脓水,黄黄的黏液散发出一股恶臭,他的鼻梁歪向一边,鼻孔被挤压成两个很小的洞,整张嘴唇翻露,畸形的牙齿让我联想到发怒的野猪,几缕油腻的头发贴在额头上,露出一双泛着幽光的眼睛。
这个怪物般的男人,从喉咙深处发出了几声怪叫。
我不知他想干什么,但他看起来像极了传说中的那个杀人狂。我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他手舞足蹈地朝我跑了过来,我暗暗把手背到了身后,握住了插在后裤腰带上的刀柄。
正当我准备拔刀防身的时候,怪男人在我面前停了下来,指着我的脚下一通怪叫,我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踩在一堆软绵绵的东西上面。
怪男人扯起地上的棉毯,手里拿着一块像车牌之类的铁片拍着上头的尘土,又转过头对我愤怒地吼了两声。
我这才恍然大悟。
我所站的地方是一个公交车站,面前这位面目狰狞的男人也不是什么杀人狂,他只是一个流浪汉罢了。车站附近没有避雨的地方,虽然车站是所有行人的必经之路,但他也不得不露宿在车站雨棚下面。
刚才我不小心踩到了他铺在地上的铺盖,才会引来他的不满。
看他这副模样,也是一个受过苦难的可怜人。
我松开手里的刀,弯腰致以歉意,便绕过公交车站,在流浪汉的怒视下,踏着一片干硬的泥地,来到了冲印店的门前。
推开透明玻璃门,走了进去,挂在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眼前也顿时明亮了不少。玻璃做的柜台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作为样张的照片上的模特对我没心没肺地笑着。这家店看起来生意并不怎么好,角落里结满了蜘蛛网,柜台里也尽是些淘汰的摄影产品,上头都蒙了一层细细的灰尘。这么偏僻的地段,生意会好才怪呢。
“有人吗?”我高声喊道。
很快,一个戴着眼镜、肥头大耳的胖子,脸上泛着一层油腻腻的光,不知怎么就从柜台后面的那堵墙里走了出来。我定睛看了半天,才发现那堵墙上有扇和墙壁颜色很相近的暗门。
“拍照还是冲印?”胖子的态度不怎么好,好像我打扰到他了一样。
“我是想来打听点儿事情。”我说道。
“什么事?”胖子镜片后的两只眼睛立刻充满了警惕。
“昨天有没有一个红头发的女人过来印照片?”
“没有。”胖子眼神闪烁,生怕我不相信一样,又心虚地补了一句,“这个地方太偏僻了,一天都接不到一单生意,我已经快三天没客人了,真是伤脑筋呀!”
他在撒谎。
进门的时候,我就看见了地板上的高跟鞋脚印,昨晚那场雨,一定让冲印店门口的路变得泥泞不堪,这女人的脚印肯定是当时留下的。
“真的没有吗?”我朝柜台后的胖子走近逼问道。
“我要关门了,你请回吧。”胖子从柜台里钻出来,下了逐客令。
我抽出刀,抵住了胖子的下巴,刀尖没入了他厚厚的脂肪里。
胖子万分惊恐地向我讨饶,他的每一次吞咽,刀刃就会划开一点点皮肤。
鲜血顺着冰冷的刀刃滑落。
冲印店里只剩下了我和他两个人。
“现在,你可以把照片交出来了。”
说完,我取下了口罩。
胖子看着我的面容,五官渐渐扭曲在一起,他顾不得下巴的疼痛,惊呼了起来:
“原来是你!”
chapter 2
俺从小听村里的大人说,洋鬼子发明的照相技术,其实是用那个黑不溜秋的机器摄取你的魂魄,照片拍多了,寿命也会缩短。当时俺少不更事,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如此神乎其神的机器,一心想着要弄一台,先结束了父亲的命,让他去陪陪母亲,谁让他在母亲病情还不严重的时候,不陪母亲去看病的!
俺十二岁的时候,父亲不但把我养得白白胖胖,还给俺买了一台梦寐以求的照相机。这台相机拍的第一张照片,是父亲让街坊李大爷替俺们爷俩拍的一张合照。
几天后,俺拿到了冲印出来的照片,照片上的两个人让俺讨厌至极。一个是对妻子的死毫无愧疚感的瘦小老头儿,一个是像头猪一样肥硕的自己,两个人极不协调地在照片上构成了一幅怪异的画面。
俺讨厌拍照。
因为俺讨厌自己和这样丑陋的父亲出现在镜头里。
父亲的坚持让俺学习了摄影的相关技术,毕业以后,这也算是俺个人的一技之长。
问村里乡亲们借了点儿钱,父亲替俺开了这家冲印店,让俺在店里替人拍拍证件照,洗洗照片。平时小气的父亲之所以肯花这钱,是怕俺在外面闯祸,说到底还是对俺不放心。
起初,俺很抵触这家店里枯燥的工作,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俺开始爱上了这份工作。
有一天,一位和俺体重相当的男客人来店里,甩下一卷胶片让俺帮他印出来。在暗室里,俺发现那位客人来印的照片,都是女性的裸照,照片里的模特一丝不挂,摆出各种姿势,映衬在暗室红色的灯光下,十分惹火。
男客人来取照片的时候,对着俺一脸坏笑,好像知道俺看过他的照片似的。
但他没想到的是,俺把他的照片印了两份,给自己留了一份。人们管俺这种行为叫作窥私癖,是一种心理疾病,但对社会没有太坏的影响,只是私藏一些客人的照片,也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有私家侦探送来偷情的床照,有公交车上偷拍女孩儿底裤的,这些千奇百怪而又充满诱惑的照片让俺欲罢不能,越来越多的收藏照堆满了俺的暗室,俺对冲印外的业务渐渐失去了兴趣,每日期待着来一位带着精彩内容的客人光顾。
也许是俺私藏照片被客人发现了,也可能是这些客人印照片本身就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俺的客人越来越少,所剩无几的客人也大多数是来冲洗全家福之类索然无味的照片的。
俺需要寻找新的刺激,以满足俺在暗处窥探他人的癖好。
一次,俺店门口发生了一起车祸,一辆集装箱卡车在转弯时挂到骑车的妇女,妇女被卷入了车轮,身体像被丢进了搅碎机,卡车碾过她的身体后,留下了一地的残肢。
这种前所未见的场面深深震撼了俺,动态的影像比起静止的照片更让俺痴迷,自从看见那血流满地的一幕后,俺的脑海中无时无刻不都回放,期待再次目睹这一幕。
俺想出了一个办法,偷偷在街角的电线杆上安装了一个摄像头,就算俺坐在店里也可以监视街上发生的每一件事情。
昨天,差不多天色刚暗的时候,一个染着红头发的女人出现在显示器中,滂沱大雨中,她浑身湿漉漉的,她将手里的一只牛皮纸袋子藏在了外套里,慌慌张张地跑进了俺的镜头里,看她的样子好像有人在身后追赶她。为了避雨,这个女人跑到了公交车站的雨棚下,可她不知道在雨棚的阴影中,正躺着那个毁容的流浪汉,女人一定踩到了他,愤然跃起的流浪汉吓坏了她。
女人跑进了唯一还亮着灯的店。
也就是俺的冲印店。
“老板,赶快锁门,杀人狂就在外面!快锁门!”受了惊吓的女人有些语无伦次。
“俺的玻璃门,可挡不住杀人犯!”俺指了指玻璃门上的裂痕。
“那你赶快报警啊!打电话!打电话啊!”
“俺店里没电话。”
“那怎么办?怎么办?”女人急得团团转,头发上的水滴全都溅到了俺的脸上。
一个恶作剧般的灵感在脑海中闪现,俺对女人说道:“在街角有一个摄像头,是同警察局联网的,你只要站在镜头前面,向镜头打手势求救就行了。”
女人回望了一眼门外的恶劣天气,蹙眉犹豫了起来。
俺继续鼓动她:“警察能从屏幕里看见你,杀人狂肯定也怕自己的样子暴露,只要你站在摄像头的监控范围内,要比俺这间破店安全多了。”
女人咬了咬嘴唇,终于下了决心:“好吧。”
她拉开玻璃门,冲入了雨帘之中。
俺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暗室中,津津有味地观赏着女人在镜头前狼狈的样子。
瑟瑟发抖的女人向摄像头挥舞着双手,用很夸张的口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