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人,有谁会料理后事,料理到赔上自己的老娘?会料理到赔上最疼爱的十三阿哥?会料理到赔上颇有资质的完美太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难道就不怕把你逼急了,你刷刷刷三刀,把皇太后和两个阿哥给杀了么?!”
凌啸大吃一惊。他倒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此刻一听邬思道说了出来,顿时就是满脑子的糊涂,而邬思道还没有完,“皇上若真是要收拾你,凭他国手布局的本事,阳谋可以远虑到步步为营,慢刀子削死咱们勤王系,阴谋可以果决到快刀乱麻,在扬州就以他必死之身和你同归于尽!而他没有这么做,不仅放了你安然回来,不仅托付了太后和爱子,而且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皇上的军队都无法在短时间战胜于你。。。。你觉得皇上会傻到这种连莽夫都不如的地步吗?”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凌啸哪里还用得着重锤擂,满脸不可思议地惊呼起来,“先生。。。。不会吧,你是说,皇上此举另有深意?难道,皇上是自觉身子骨不行了,他。。。。他又不忍心对那些不孝子下手,这才向我托孤付老,逼迫我。。。。。鼓励我造反后辅佐新主?”
这种揣测当然是匪夷所思的,而且是站不住脚的,康熙与其费那劲,还不如就一纸诏书直接传位老十三或老十六,再令凌啸全权辅佐呢,何必搞到天下人血流成河。
不过,正是因为这种揣测的匪夷所思,邬思道才更加的愿意深究它的可能性,毕竟,“以万物为刍狗”的皇帝,尤其是自觉将死的皇帝,对天下人的性命考虑,自然要比平时淡薄一些的,谁都不是康熙肚子里的蛔虫,又怎么一分不差地把握住康熙的想法?
只要慢慢看事态的发展,凌啸总会看出康熙的心思的,这一点,邬思道对弟子有信心。所以,他不想在揣测一个皇帝到底想干什么上花太多的心思,毕竟,康凌的“决裂”在邬思道的眼里并不太真实,而就算是真的,年轻人终将战胜日薄西山的皇帝,只不过,胜利的方法上,却是有很多学问的。
“二公子,看不准皇上的心思并不要紧,咱们可以慢慢的看嘛。思道有两条建议,一,闽粤及各地勤王系军队,既要积极整军备战,也不搭理扬州传来的一切皇命,又不公开的竖旗造反,总之,名义上的决不背叛,事实上的武装割据,一切镇之以静,以不变应万变!二,倘使扬州方面广发檄文,挥军来攻,最好是只防守,不反击,甚至是在必要的时候,对闽粤北部山区的贫瘠之地暂做战略性弃守。总之,忍者无敌!”
噗嗤!凌啸一口茶给喷了出来。他听说过“仁者无敌”,也听说过“忍者神龟”,却就是没有听说过“忍者无敌”这句话,今天第一次在邬思道的口中听到之后,觉得好生的别扭,当即就是一个为什么问了出来。
“二公子要当恩仇分明,顶天立地的汉子,本来就该如此礼让再三,又不是防不住。。。。。更何况,若你要当一代枭雄,一样也得要如此。”
邬思道的话,让凌啸莫名其妙。
可先生的脸色已经突然的阴郁了下来,闷声道,“今天,既然我们说了好半天的人之常情,那么,思道也来和我的学生谈一谈另外的一种人之常情。当思道的学生,有朝一日真的战胜了扬州军队的时候,思道不能排除,他面对唾手可得的江山,可能会一念心动。。。。。所以,思道就得要帮自己的学生想好了,这个学生的江山该如何坐稳,如何不让天下非议,如何不让手下日后效仿而反?我这个学生,在天下人的眼中,是身受当今天子的鸿天深恩的,政务上的器重、嫁女儿的姻亲、托孤幼的信任,凡此种种恩宠天下古今难有。即使当今天子现在出尔反尔,也不能改变这学生受恩深重的事实,所以,皇上在一日,这个学生就不能针对他去反,就不能忘恩负义,就不能对皇上咄咄逼人。。。。。只能做到‘仁至义尽’,等某位‘暴君登台’,只能等孤幼‘意外死亡’,方可一捣黄龙,黄袍加身!”
凌啸的脸刷一下白了,即使邬思道和自己师徒情深,这番话,也说得太深了一些。但凌啸并没有发怒,也没有急于去辩白,有的,除了感动,还是感动。。。。。正直的邬思道,如果不是真的认为只有自己永远掌权才是国家的福分,他是绝不会出此无情之言,暗示自己如有非分之想,就必须放任老十四弑君夺位,就必须将胤祥胤禄整死了。
凝滞的气氛里枯坐良久,凌啸涩涩地说了一句,“师父,你的策略建言,学生会采纳。但就学生目前的真心话来说,学生仍是把它当成一种当恩怨分明汉子的教育,和一种利令智昏,权令德丧的警告!至于未来究竟会怎么样,学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交心到了这种份上,彼此都很让人感动。这静室里,不再有任何道德上的美丑之分,有的,只是人性的坦诚真挚,将师徒俩的情谊,温馨得推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巅峰,就意味着师徒间的风云际会,必须要有个转型!
智者如邬思道,细细地把这种巅峰的温馨品位了良久,笑道,“二公子,思道想先去英国皇家科学院讲学,再去巴黎超越大学游历,最后,会在大公子的志愿兵团帐前效力。能给邬某开个护照凭条吗?”
凌啸的泪水夺眶而出,颤抖着手抓起书案上的纸笔,笔走龙蛇一番后盖了小印,折叠了交给邬思道,猛叩三头,咽声出门而去,“这就是师父的护照!”
邬思道接了过来,赫然就是四个字,“邬双国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