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四年六月
烈日高悬,穹隆万里无云。
安陆州,兴王府重明门前
啪——
啪——
脆响此起彼伏,伴随着阵阵惨叫,浓重的血腥味儿,袭面而来。
戴忠远远站在重明门外,浑身战战兢兢。
六月天,虽已热极。
然而如今,他只觉通体发寒!
三日之前,兴府骤然丧钟长鸣,兴献王朱祐杬,猝然而薨。
一夕之间,偌大的王府,一片缟素。
当日,王妃蒋氏伤心过度,昏厥于当庭。
王世子朱厚熜,将自己关在了纯一殿中,整整一日一夜。
永淳、永福两位郡主,连夜自张集而归。
整座兴府,上至奉承正张佐,下至内官女婢,在阖府缟素里,恸哭震天。
第二日,卧病在床的王府长史袁宗皋,拖着病体,招呼前来祭拜的州衙诸官。
后半日,入了蒋妃寝宫觐见。
第三日,随侍在纯一殿的众多内官,被如狼似虎的王府侍卫,一个个拖至重明门前。
一时间,阖府缟素里、震天恸哭中,杖落如雨。
啪——
啪——
不知何时,闷响停了下来,重明门前惨嚎之声,戛然而止。
戴栓浑身一个激灵,恍若坠入冰窟之中。
在他身后,一小内官同样是面无血色,浑身颤抖。
“小戴公公,小的听闻,王爷千岁乃是服丹暴死的,不知。。。”
啪——
语未落,便被一巴掌抽在了嘴上。
霎时间,血迹自说话的小内官嘴角流淌而下。
“胡咧咧个甚!不要命了?”
这一巴掌,势大力沉。
戴栓甩了甩生疼的手腕,骤然回首,狭长的眼眸里全是厉色!
眼见身后小内官面露惶恐之色,戴栓遥指重明门前的狼藉血腥,忽而冷笑一声。
“府内风言风语,必是出自纯一殿。可如今,管不住嘴的,全都成了一滩烂肉。你若欲殉死时,只需往重明门前一躺便是,却莫连累了杂家!”
隐隐有些颤抖的冷笑声,传入小内官耳中,却冷的胜过寒冬里的冰。
小内官寻声瞧了一眼重明门内的狼藉,一个踉跄,跌坐于地。
就在此时,龙飞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须臾,便有一队内官自转角处行来。
为首的,正是王府奉承正张佐张公公。
在其身后,八名随时内官俯首疾行,如众星捧月般。
“张公公自凤翔宫出来了。”
戴栓狭长的眸子一眯。
一把拽起跌坐于地的小内官,向后退了两步,躲在了重名门前的墙角里。
片刻后,一道身影自仪卫司廊院方向行了出来。人影疾奔张佐身前,匆匆耳语片刻,消失在了龙飞殿转角处。
“可曾看清了?”
戴栓满目阴翳,面色阴沉如水。
随着王爷的暴毙,平素里恍若一潭死水般的奉承司,也暗流汹涌起来。
千岁爷在时,张公公稳若泰山;如今千岁爷去了,自家叔父戴永,岂肯甘居张佐之下?
需知,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不拘是放在何处,皆为至理!
“回小戴公公,小的看清了,是仪卫副王佐王千户。”
“好!”
一个“好”字,冷若寒霜。
阴翳的笑容,在戴栓修长的脸上绽开。
戴永压着嗓音,沉声道:“你且去仪卫司里,暗中将此事告知陈寅陈千户。”
挥挥手,待的得小内官匆匆离去,戴栓又复冷笑一声。
盏茶功夫,龙飞殿前张佐诸人,消失在视野之中,戴栓这才自墙角出来,径直朝着中正斋方向去了。
行止间,他暗暗冷笑忖道:张佐视世子爷为无知稚童,欲奉迎王妃,以固权位。
自家叔父,却已然是雌伏于世子爷身前了!
。。。
一路缓步徐行,郁郁绿树、森森修竹,在阖府缟素里,显得愈发清冷凄然。
所过之处,内官婢女俱是身着素服,行色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