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走来,笑道:“为什么不拿我?”
刘清吃着面,摇头道:“你敢拔刀,就是必死。”
摊子已无主,这魁梧汉子便笑着给自己捞了一碗面,洒上葱花淋上臊子,吃得极香。
一碗面吃完,这汉子意犹未尽,咧嘴道:“我家闺女那个胖啊!十来岁时就已经赶上我的饭量了,出门给人笑话不停,说什么女子胖了不好看。我偏不觉得,我闺女,怎么样都是最漂亮的。”
说着看向刘清,沉声道:“要是死在海上也就算了,天下渡天天死人,我凭什么是例外?可偏偏,他们母子俩死在自己家中!”
刘清抿了一口酒,轻声道:“你想怎样?”
汉子笑道:“戍边!”
二话不说,露出一身拳意,往南狂奔。
一前一后奔赴南边的两人,一个是刘清几乎天天都要来一趟,一个就只去了一次。
好在,最坏结果,多的是两块儿铁牌,不是骂名。
南边五百里,人妖混战,只有合道三境的存在未曾动手,双方死伤皆惨重。
拄杖老者那边,有个一身白衣,上绣金龙的年轻人,他沉声开口:“那小子捉不来了,寸竾隐匿行踪,本想着等那几个废子无用后,将其捉来,结果碰到了陆家老二,重伤跌境回来了。”
簇拥着老者的,是十来个中年人,十来个年轻人。都是妖族中青翘楚。有个一身流仙裙的女子,咧嘴笑道:“若不然我去?他们那边,合道境界的可不多。”
拄杖老者摇了摇头,“别说你去天下渡了,你只要敢现身战场,或者是任何一个合道现身战场,人族那边可就不是这么点儿人了。”
白衣中年人苦笑道:“那这一场谋划,就这么白费了?”
老者笑道:“怎么会,起码咱们已经知道了,封神一事,可行啊!”
人族这边,陆家老二与老孟如同两尊护法,守在赵长生两侧。
一个背着长弓,腰间还另外有着一柄剑的女子,英姿飒爽,冷眼看向前方。陆老二身侧,是个瞧着像个读书人的家伙,两柄巴掌大小的飞剑,在其手中游走跳跃。
老孟叹气道:“老家伙,咱这边都没有个合道境界撑场面?”
赵长生淡然道:“你现在就破境,我们不就有了?”
老孟唉声叹气,直呼老不正经。
三个小山头儿就在后边儿,妖族那边年轻天才没下去,他们就不能动。
乔阿桥瞪着眼看向宋巍,没好气道:“你他娘的怎么知道他们要来,非拉着我们在这里等?”
其实若不是宋巍拦住南下众人,这会儿人族说不定腹背受敌了。
宋巍无奈道:“我与他那场架,就是打给人看的,我就知道这么些个。至于为什么拦你们,老子就是直觉,爱信不信。”
乔阿桥冷哼道:“我信你个鬼!”
那边的一个英俊年轻人扭头看来,沉声道:“别吵了,有在这儿拌嘴,不如下去杀敌。”
乔阿桥翻白眼道:“陆道亭,你他娘的管我呢?”
后两句没说出来,毕竟族叔刚刚战死,这家伙心里肯定不好受。
陆道亭淡然道:“宋巍其实是真输了吧?”
宋巍苦笑着点头,“差不多,除非拿命去拼,才能换他伤吧。”
陆道亭眯起眼,笑道:“那他怎么还不来?”
前方赵长生笑道:“快了。”
再无旁人的臊子面摊儿,漓潇瞬身而来,笑问道:“走?”
刘清点了点头。
漓潇又问道:“剑都不带?”
刘清微微一笑,“过去再说。”
结果一袭青衫被个绿衣背剑的女子,一把从领口抓起,御剑往南。
一道剑光滑过战场,声势浩大,稳稳落在那一伙儿年轻人身后。
一帮人叫什么嫂子弟妹的,各式各样。
陆道亭只一眼,当即便被漓潇美貌惊到了,直愣愣看向漓潇,别人眼神示意,他理都不理。
刘清眯眼看去,对着陆道亭冷声道:“管好眼睛,不然我帮你管。”
不光面色冷冽,一身气势更是冰冷至极。
漓潇上前一步,挽住刘清胳膊,连陆道亭看都没看。
走到赵长生背后,漓潇才松开了手。
刘清上前抱拳,轻声道:“前辈,费心了。”
赵长生伸手拍了拍刘清肩头,笑着说:“还挺不错的。”
所谓钓鱼,从不是把多高境界的人惹来斩杀刘清,而是看一看,妖族究竟有无修建封神台的本事。
如今看来,妖族还做不到,否则不会如此大张旗鼓来捉刘清。
人身山河之中,青龙沉声道:“帮我传一句话,改了,就说有人让你帮忙传话,人世间尚有青龙。”
赵长生笑了笑,“去吧,没什么不可以。”
刘清深吸一口气,一步踏出,站在前方,左手探出,嘴里微微念着一句:“青白。”
一道剑光由打天下渡拔地而起,青虹划过夜空,径直往那处战场,最后稳稳落在一个年轻人手中。
背弓挎剑的女子侧目看去,有些惊讶,“怎么会是那柄剑?”
妖族那边,身上绣着金龙的白衣男子,沉声道:“这剑……”
拄杖老子笑道:“没看错。”
泫夔眯眼看向刘清,与寒欣对战之时,他可没拔剑。
两方无数双眼睛,此刻就看着半空中的年轻人。
刘清手持青白,指着妖族阵营,咧嘴一笑:“有人让我帮忙带个话,说人世间尚有青龙!”
结果猛地一道剑光斩来,赵长生独臂挥舞袖子将其打碎,就在刘清面前。
话传到了,可没见什么动静,反倒是那个老者笑着说:“小子,什么时候有你爹娘的能耐了,再来天下渡嘚瑟。”
赵长生扯回刘清,对拄杖老者一笑:“这就走了?”
神色一变,“走得了么?得留下点儿什么吧?”
拄杖老者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你这个老残废,心还是那么黑啊!”
这老者一挥手,半边儿天幕都有些扭曲,一个漩涡便将上空中重要人物带走,只剩下下方厮杀不停的弃子。好在还有不少炼虚三境的存在。
刘清看向赵长生,心说不是看不上炼虚三境的妖族么?
赵长生转头笑道:“看不上归看不上,能多杀还是要多杀呀!”
刘清只得摇头一笑,与漓潇对视一眼,压根儿也用不着言语交谈,两人当即齐身往下方,各自起剑落剑,斩妖救人。
赵长生看着愣在原地的三小堆儿,没好气的:“愣啥呢?去杀妖去立功啊!”
一众年轻人这才回过神,跑去杀妖。
此番大战,算是大捷了。
鱼娇娇埋头在妖族堆里,一个金丹修士,身旁围了数十凝神,还有两个金丹妖族在一旁虎视眈眈。
眼看着又要落入险境,一个绿衣女子瞬身而来,随手一剑,斩了两个金丹。
刘清则是去了三个管自己喊前辈的修士身旁,一拳轰碎一只元婴妖族,摇头道:“我说你们咋就半点儿没长进,三个金丹修士,还能老让元婴撵着跑?”
三人有些脸上挂不住,只得嘟囔着说:“也不看看咱们谁年纪大。”
刘清竟是无言以对,这份自信,刘某人不及也。
乔阿桥落剑妖群,寻常元婴几乎也是几剑就砍死,且死在他手下的,无一例外,死状极其凄惨,多半是对半开。
言袖瞧着身材较小,却能挥动那等吓人阔剑,刘清甚至觉得,只凭蛮力,言袖是他见过最强的。这女子挥动阔剑,只能说,剑下妖族,极其……下饭。
宋巍三人,就是陈椟在前方以拳开路,岳悦断后,宋巍居中调度补漏,三人配合极为默契,估摸着只要三人联手,刘清也不一定能撑过去。
其实刘清最注意的,是那陆道亭,陆老二的儿子。
都说他不是剑修,刘清有些不信,肯定是这惹打的瘪三藏拙了。
只见那陆道亭,行走于战场,有若闪电来去纵横,抬手之间就是一道掌心雷,稀烂元婴在雷霆之下,也就是一下两下的事儿。
一场不算大战的大战,一天一夜便落幕,妖族炼虚三境的存在,早就被几个登楼修士宰杀殆尽,剩下的,就当是练手的。若不然哪儿用的了这么久。
两人一天一夜没碰到,这会儿已经都在打扫战场了,漓潇瞬身过来,瞪眼道:“是不是还瞒着我什么呢?”
刘清笑道:“哪儿能啊!无非就是太过顺遂,我觉得奇怪罢了。”
两人返回小巷子,往里走时,刘清还是没忍住歪头看去,结果徐桐木满脸笑意,开口道:“回来了?”
刘清笑道:“回来了?”
徐桐木撇嘴道:“明儿见?”
刘清笑道:“明儿见。”
……
牛贺洲一处宗门,宗主是一头长毛象,据传脾气极其不好,三天两头去灵山脚下骂秃驴,说什么众生平等,你们一群秃驴还不是处处管着我们?
结果,这天一个云游返回牛贺洲的和尚,正好就瞧见这长毛象在灵山脚下叫骂,正好儿就握了拳头,正好儿,就给砸了几拳。
结果那长毛象就干脆坐在灵山脚下哭嚎,说什么和尚欺负人啊!打的我脑袋都秃了。
布衣和尚会惯着他?
显然没有。
最后那位好歹也是登楼境界的大妖宗主,苦兮兮返回自家山头儿,说是要封山百年,不再过问世事。
本以为这事儿就算了了,可那位回了一趟灵山,还是不愿受封成佛的和尚,又走了一趟这锁甲山。
长毛象宗主苦兮兮到山门迎接,第一句话便是:“罗汉爷,我这山头儿真没什么好给你拆的?”
和尚笑而不语,只是徒步登山,不过也缩地成寸,不多一会儿,便到了山巅那处大殿。
布衣和尚笑问道:“祖师殿里,供的是谁啊?”
长毛象说是自家师傅,死了好久了,是个境界不高的老猿。
布衣和尚笑了笑,随口道:“要不要帮你把整个山头儿挪去妖族那边?”
长毛象猛地皱起眉头,却见那布衣罗汉转头笑着看来,他便愈加觉得毛骨悚然。
和尚猛地暴涨至千丈高,一脚便将这祖师堂与祖山,踏为平地。
片刻后恢复真身,还是一脸笑意看向长毛象,轻声道:“就这么想成神?都敢在灵山眼皮子底下修建封神台?”
长毛象面若死灰,再不言语。
布衣和尚却摇头道:“我曾听一个不知佛学的年轻人说过一句话,却让我觉得佛理至高。”
长毛象抬头看来,这布衣罗汉佛法之高天下皆知,只要他愿意,必定是三尊至高佛其一。
连这等存在都觉得佛理至高,那会是什么人?
布衣和尚笑了笑,“那是一个年轻人对着天下山河,自问自答,何为乐?”
布衣和尚哪儿能不知道那是由道门典籍而来,可他依旧觉得,佛理至高。
就看这长毛象,能不能懂其中深意了。
……
一个大清早,刘清与漓潇决定离开天下渡,直往神鹿洲去。
果不其然,徐桐木还是趴在墙头,今个儿却没有笑盈盈,而是轻声道:“是不是明儿个见不着了?”
刘清故作气愤,学某个小丫头语气,“我说见的着就见的着。”
徐桐木双手捂住眼睛,哎呀羞死人了。
把眼睛从指头缝儿里露出来,小姑娘轻声道:“还会回来吗?”
刘清点头道:“当然了,所以一定有一个明日,我们还能再见。”
其实徐桐木极少主动与漓潇说话,漓潇更是几乎不提起话头儿,以至于小丫头想跟漓潇说话,嘴唇开合好几次都没有出声。
漓潇没好气道:“说话啊!我是吃人还是怎么着?”
徐桐木挠了挠头,讪笑道:“我就想问问漓潇姐姐,咋个才能长得像你这么漂亮嘞。”
漓潇笑道:“好好练剑就行。”
挥了挥手,两人并肩离开,到了巷子口时,后面的小姑娘忽然高声大喊:“听说七月十五是鬼节了,我烧纸给我爹娘,他们见的着吗?”
刘清转身高呼:“见的着的,你好好活着。”
漓潇轻声道:“这算是破了心障?”
刘清笑了笑,正要回答,却瞧见一个小面摊儿,摆摊儿的成了个中年魁梧汉子。
那人对着刘清笑道:“对不住,到了地方,发现自己其实也怕死,倒不如多杀几头妖,什么时候死什么时候算。”
刘清笑了笑,说你这手艺我信不过,下次再来再吃。
走去桥头铺子,漓潇松开刘清,一袭青衫独自走去门口,咧嘴一笑,轻声道:“有无王浮魁存的相逢酒?”
掌柜的笑道:“自然有。”
招呼一个小厮,取了一壶酒,递给刘清,看着他一饮而尽。
掌柜的轻声道:“可做一碗桥头面,不要钱。”
刘清点点头,“老规矩吧。”
刘清转头离去,那中年掌柜端起碗筷朝地上礼敬,然后一口气吃完。
其实这个掌柜的,有一个没有半点儿希望可以达成的愿望。
他想要他的桥头酒铺,终有一天,不再会帮人吃那一晚桥头面。
宋巍几人轮值去了西线战场,陆道亭他们,又与刘清没什么交情,所以来送他们的,就是乔阿桥三人,鱼娇娇与她的护道人,一月前战事落幕就已经离开了。
言袖还是离着漓潇老远,生怕这个其实比刘清可怕千倍的女子,一言不合就拔剑。
谁知漓潇却转头笑道:“剑术不赖。”
言袖先是一愣,紧接着脸嗖一下子就红了。
脸上多了一道疤痕的陈船,在一旁附和,“赞同。”
乔阿桥抛去一壶酒,笑道:“下次再来,还我一壶好酒。”
刘清对着三人抱拳,笑道:“若是离开天下渡,胜神洲有个地方叫扶舟县,提我名字极其好使。”
对面三人对视一眼,齐声道:“再说吧。”
走到桃李林边,那颗歪脖子树下,刘清抱拳道:“前辈,王浮魁的牌子。”
老者递去一块牌子,一边写着“天下渡王浮魁”六个字,另一边是“戍边千年,杀妖无数”。
两人又递出自己的牌子,老者随意划了几下,漓潇的牌子便多出几个字,“杀元婴过百,金丹无数。”
给刘清的牌子却是四个字,“游子回乡”。
刘清哭笑不得,心说即便是生在天下渡,也算不得真正的本地人啊!
老者却说道:“有本事的人多的是,有本事还愿意做这些不相干的事的人,不多的。”
刘清看了看漓潇,后者微微点头,笑着说:“我在这儿等你。”
一袭青衫又复背剑,孤身走入桃林,寻了根粗一些的桃枝,将算是同乡的王浮魁的铁牌挂了上去。
有个草鞋短裤的汉子凭空出现,递出一壶酒水,笑道:“我近期也准备返乡,去找你玩儿啊?”
刘清瞪眼道:“你又不是胜神洲人。”
老孟唉声叹气,“你个瓜怂,老子是啥地方人你看不出来,还听不出来么?”
年轻人破口大骂:“那你跟我装啥里,搞的我以为你是哪个地方的皇太子了。”
老孟直点头,“刘清,你跟我说实话,你以前是不是算命的?”
刘清转过头,晃动酒壶。
“扶舟县刘清,到了打听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