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刘清笑着摇头,以心声询问道:“想买它?”
漓潇轻声道:“不知道为何,就是喜欢。”
然后转过头,笑道:“算了吧,咱又没有能装活物的法宝,买了也是带着受罪,你还能骑马御剑怎的?”
刘清挠了挠头,心说那也是。
眼看两人就要走,卖马汉子沉声道:“我这红马,乃是传说中的汗血良驹,今个儿便宜卖,只收一两金子。”
原本还有几个观望的,这话一出,一溜烟儿便四散而去。
一两金子,抢去吧!
见刘清与漓潇还不回头,这卖马的只好使出杀手锏,大喊道:“今日我与这匹马缘分已至,若无人买它,我便也只能杀了吃肉。”
漓潇猛地回头,一阵冷冽冰寒,吓得卖马汉子一阵后退。
刘清笑着抛去一两金,走过去牵出红马,对着漓潇笑道:“走吧,愣着做什么?”
漓潇眨了眨眼,“它又上不了渡船,买它作甚?”
刘清叹气道:“我给马买船票还不行吗?”
漓潇率先上马,刘清就坐在后边,两人策马而去,看得那马夫愣是一阵失神。
摸着红马脑袋,漓潇轻声道:“你是凡马还是天马?”
后方刘清摇头道:“我都以神眼看过,这就是一匹寻常马儿。”
马匹半点儿回应没有,漓潇只得作罢。微微后靠,把后脑勺放在刘清肩头,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它好像认识我一样。”
刘清笑道:“其实策马江湖也极好,就是天下太大,骑马太慢。等什么时候我也能安定下来,就跟师傅似的,只一家三口待在山头儿。”
说着叹了口气,刘清自言自语道:“怎么老是碰到拦路抢劫的,老是还有苦衷,这次总没了什么苦衷吧?”
漓潇撇嘴道:“某人不还是觉得人世间好人要居多?”
若是遇到两个寻常江湖侠侣,这匹马,估计明儿个就又在下个街市出售了。
十几骑迅速超过二人,围成一圈儿,一个个呲牙咧嘴,好不欠打。
刘清转头过去,朝着早晨还是马贩子,暮里就成了马匪的那人,笑问道:“瞧这模样,不是第一次了呀?”
那马匪头子咧嘴一笑,“财不外露,美不出户,老话没听过?带着这么漂亮的女子,挥手就是一两金子,叫人如何不劫你?”
漓潇都懒得搭理他们,只是揉着马头,说小红不怕。
刘清翻身下马,扭了扭脖子,无奈道:“没看到我们都背剑?”
一帮马匪哄然大笑,马匪头子更是笑的前仰后翻,差点儿就要摔落下马。
“这年头的游侠,有个屁的用处!如你这般小白脸,还背剑?”
刘清瞬间黑了脸,心说老子一身阳刚之气,就是白了点儿,我能怨谁?
一步上前,白衣年轻人解下背后长剑,左手掌心抵住剑柄,歪着头与那马匪头子说道:“来来来往这砍!”
马匪头子一听,笑道:“天下竟还有这等好做的买卖?”
谈笑声中,一刀落下,直直砍向刘清脖子。半点儿不留手,脸上甚至旁的神色都未起。
结果就是,一刀落下,刀变成了两截,人被刘清以手捏着脖子,举在半空。
随手一把扭断这人脖子,周遭马匪一下子都慌了神,有几个还想提刀来此,刘清猛地一跺脚,周遭山河震颤,吓得剩余马匪直呼神仙老爷。
刘清摸了摸下巴上的淡疏胡茬儿,想出来了个教人向善的好主意。
手中凭空多出一尊琉璃盏,不用点灯,自有火苗凭空生出。
那位神游修士的一部分,如今就在这一盏灯中,只要灯还在,那人便休想三魂合一,炼虚合道。
只见琉璃盏中猛地光华大放,一个好似踩在火焰上的虚影凭空出现。
虚影沉声道:“召我何事?”
刘清咧嘴一笑,“教他们做人。”
就这一下子,那十几个马匪可是把一生所做的坏事儿全想起来了。好家伙个个翻身上马,径直朝着最近衙门口去,憋着鼻涕眼泪,要忏悔认错。
重新上马,刘清问道:“威风不?”
漓潇点了点头,“太威风了!”
越往北去,天气越热,照理说八月已是深秋,即便是胜神洲南部,也该冷了,更何况这半洲江山都是冰天雪地的赡部洲,就更不应该热了。
天时有古怪。
骑马来到一处小镇,倚着小河而建。
河水蜿蜒处,必是钓鱼台。
两人下马牵着其进入镇子,有些荒凉,街市野草丛生,就寥寥几个铺子还开着。
漓潇脚尖一点,一缕剑气顺着地缝往下,大致肯定底下并无古怪,这才与刘清传音:“你别用神眼观瞧,就只以肉眼。没那么容易分不清,冰锅冷灶必是没人气,整洁舒适自然有阳气生发。”
没想到今个儿让不太喜欢念书的漓潇上了一课。
也是,不晓得什么时候起,自己越来越依赖神眼了。
如同漓潇说的,有人住自会有人气,有阳气生发,鬼魅不敢近之。若是长时间无人住,尘埃淹没了残留阳气,自然会瞧着阴翳,也自然会有邪祟鬼魅寄存。
好些东西,其实第一眼看过去是什么,便是什么。第二眼看去,并不是所看存在变化,而是自己否定了自己。
如同漓潇杀妖,分神之下,不出第二剑。
一剑斩之,那是一种莫大自信。
走去那摆出招子的客栈,刘清笑问道:“店家,咱这里是个什么所在?怎的铺子都不开张?”
客栈门口的是个瞧着干瘦的老太太,坐个小板凳,翘起二郎腿,磕着毛豆。
老太太不理人,刘清便只能笑着说:“太阳都落山了,老太太这是要晒月光?”
谁知那老太太这次听见了,扭头瞥了一眼年轻人,往嘴里丢去一颗毛豆,随口道:“是啊!晒月光,怎么啦?碍着你了?”
刘清扯了扯嘴角,这老太太!
漓潇在一旁偷笑不停,见刘清还在那边说个不停,老太太却只听得懂半句,一时间好笑无比。
那家伙黑着脸转头,漓潇轻咳一声,迈步上前,轻声道:“奶奶,客栈待客吗?”
这老太太这会儿却半点儿不聋了,扭头过来,一脸慈祥,“开客栈,待四方客,怎么能不待客呢?”
漓潇朝着刘清得意一笑,转头继续说道:“那我们要两间房,能行吗?”
老太太闭目沉思片刻,又丢了一粒毛豆进去,笑呵呵道:“两张床我有,两间房,安排不出来。”
这下轮到刘清窃喜了,可漓潇转头一瞪,他赶忙压下嘴角。
漓潇又问道:“我们有钱的,奶奶就给我们两间房嘛!”
老太太撇撇嘴,“撒娇也没用,只余下一间房,爱住不住。有钱顶什么用?我一把老骨头了,钱在我眼里,那是粪土!”
漓潇只得答应,又问有无吃食?
结果那老太太说有水。
老太太斜眼看了那匹红马,摇头道:“你这马,夜里得把眼睛蒙起来啊!”
刘清问道:“为何?”
这次没装作听不见,而是笑着说:“马儿眼睛亮,夜里别被惊着。瞧着你们俩,还是游侠儿打扮,心善,约莫是没事的,安心住下吧。”
刘清直翻白眼,心说这要是来俩游侠儿,魂都给你这老太太吓没了。
拴好红马后,两人进去屋子,家具破破烂烂,好在收拾的干净,两张床隔着约莫三尺。
漓潇瞪眼道:“我娘亲可说了,让我保护好自己,你个色胚要敢毛手毛脚,娘亲的十谅水说来就来。”
刘清叹气道:“我倒得有那个贼心才行啊!再给扯回去锤几个月,我也遭不住。”
刘清摘下青白立在床头,漓潇也摘下了风泉,两把剑隔着一柄剑的距离,好似相望无言。
道门从眉心飞掠出去,无名飞剑守在了红马一旁,待剑气穹顶扣下之后,刘清才问道:“这老太太是类似于一种半仙儿存在?懂点儿阴阳道法,算卦马马虎虎那种?”
漓潇点点头,平躺床上,当即青山迭起,峰峦叠嶂。
猛地转头,“狗贼!看什么呢?”
侧身躺着的白衣年轻人,笑呵呵道:“看媳妇儿啊!”
漓潇瞪了其一眼,没好气道:“正经点儿,这老太太应该连个那种所谓半仙儿也算不上,就只是个生来可观鬼物的寻常人。”
刘清轻声道:“这小镇,铺子拢共开了三个,一间客栈,一间米面油铺,一间杂货铺。咋就没有酒铺咧?”
漓潇淡然道:“我倒要看看,夜里究竟会有什么,能吓到小红。”
人身山河之内,青龙沉声道:“我觉得这股子气息,似妖非妖,似鬼又非鬼。不过要说能影响天时,我觉得不至于。”
刘清压根儿没理这个不靠谱的,当日两军阵前,一个传话,可硬生生拉来了不少仇恨。
是个什么东西,等天暗下来,不就晓得了。
夜半三更,客栈尚未关门,干瘦老太太依旧靠着门槛,二郎腿翘起,一会儿往嘴里丢去一块儿毛豆。
荒草杂生的街道,三家铺子三盏灯笼,一阵阴风驶过,有个乌黑骄子乘风而来。
老太太咧出笑脸,轻声道:“来了?有两个年轻江湖人,我就给了一间屋子,不过两人瞧着都是好人,你也知道,好人都是嘴把式。”
面铺子里,走出来个扛着擀面杖的胖子,对着黑轿子喊道:“呦!出门儿一趟,阵势极大呀?”
杂货铺有个老头子,叹气道:“我说你又何苦呢?”
屋子里,二人各自盘膝床上,各自一头雾水。
漓潇轻声道:“我爹不是传了你毕生所学,来推衍一下。”
刘清翻起白眼,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是你啊?!”
瞅了一眼黑色轿子,漓潇有些郁闷,“这到底是鬼夺舍了妖身,还是妖死了成了鬼修?”
下方街道,有个背生双翅的女子,从黑色轿子缓缓走出来。
女子分别朝着三人施礼,之后笑着说:“三位能开着这无人铺子几年,我已经很感激了,他要拿我,让他试试便好。”
刘清一句好嘛!漓潇伸手划出来个光幕,笑道:“来了个元婴。”
刘清微微一笑,“这他娘的是熟人啊!几年不见,今个儿倒要看看你这个元婴修士,如何高高在上!”
漓潇问道:“有仇?”
刘清扭了扭脖子,轻声道:“学拳伊始,给这人差点儿伤了槐冬,若不是余衫那不靠谱的师父,估摸着我都死在他手里了。”
街道上,三个铺子主人各自叹了一口气,翻手结印,以微弱灵气,竟然结成一个大阵,汲取月华,助这背生双翼的半妖半鬼增长境界。
有个灰袍中年人驾云而来,好一副仙风道骨。
中年人笑着开口:“本座在此,还敢造次?凡俗风水师而已,借些地势帮她,就能躲得过?”
好嘛,一番言语,还是没挨过打的人口中言语。
漓潇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三个帮这女鬼的凡人,借地势拢阴气,是在养鬼。”
摇了摇头,又说道:“炼气士尚且不敢随意养鬼,三个凡人,为了养这女鬼,估计没几年活头儿了。”
刘清笑着说:“你说我什么时候出去最好?”
灰袍老者与四年前如出一辙,只觉得自己一个元婴修士,还弄不过你一个借着外力才跻身金丹的鬼妖?
下方女鬼猛地展开双翅,翅膀之下附着数道诡异符文。
女鬼开口道:“贾悟,我招你惹你了?你都已经捉走了我这边所有鬼修,为何还不放过我?”
刘清也是头一次知道,这中年人叫贾悟。
贾悟笑道:“你最特别啊!”
三个凡人已经精疲力尽,只得坐而观战。
老太太苦笑着说道:“本想着今日来几个心术不正的,让小瑶吃了去,结果来的两个,还都不错。哪怕拼上我们三个,也没活路哦。”
女鬼背后双翅也不知用什么做成,总之贾悟无论怎样打出攻势,都被轻松抵挡。
无可奈何,他只得取出一只白玉净瓶,口中念念有道。
漓潇说道:“现在可以去了,这是炼魂术,那女鬼挡不住。”
刘清嘿嘿一笑,抓起青白瞬身往外,于半空中一脚踹飞贾悟,救下女鬼,然后缓缓落地。
刘清白衣持剑,解下酒葫芦灌了一口酒,抬头咧嘴大笑。
“老梆子!可还记得我?”
……
扶舟县的新梨茶镇,有个来时官船,走时独身的好看女子缓缓离去。
栾溪终究还是放走了她。
乔恒当时会心一笑,这也是刘清与她们做朋友却与绿衣湖生意归生意的原因了。
雾江两岸,房屋基本已经建好了,乔恒在新梨茶镇有模有样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一家酒仙庐分号。
神仙也好,江湖也罢,都得有酒。
今日正好返回扶舟县,与那位县老爷谈论扶舟县与山头儿的边界划定事宜。
照理说,为官者最忌讳敲定边界之事,可他一个小小扶舟县令,也没个啥用啊!人家的那三百里山头儿,是从户部手里真金白银买来的,舆图上面标注可是清清楚楚。
扶舟县令实在是纳闷儿,那刘家,照理说都是绝户了呀,怎么自打那个混小子回来,这才几年,都能买下方圆三百里的山头儿。相比之下,封侯拜相算个屁!
而且他还听到了个小道消息,说这刘家的小子,如今学成修仙,是个腾云驾雾的神人嘞。那些帮着修建新梨茶镇的匠人,都给了封口费的。一人一枚金元宝封口,财大气粗。
扶舟县令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刘清啊刘清!我在扶舟县近三十年了,自打有了你,我这扶舟县可就没消停过。有金元宝也不晓得先给我几个。”
结果乔恒缓缓进门,抱拳道:“袁老爷,金元宝来喽!”
乔恒从袖口掏出个小布包,往县令塞去,笑着说:“着实是不知道我家公子与老爷的关系,若不然,定不会来这么晚。”
那位袁县令脸色有些不好看,推回去布包,沉声道:“他刘清要是都学会这等人情世故了,那我还真白护着他了。”
乔恒摇了摇头,笑着说:“公子来信说,袁老爷在扶舟县三十载,看似有些不如人,实则却帮着一县百姓,做了些律法之外的公平。”
县令连忙摇头,不过神色温和起来了,“不敢当不敢当,这孩子你说,出门几年,油嘴滑舌的了。”
当年是有个天天闹腾,教人头疼的毛头小子,三天两头有人来告状,说那小子是妖孽转世,仗着一身怪力横行。
当时这位袁县令,不管明面上怎样,背后说的最多的,就是两句话:
“他揍你们揍错了?谁是欺负人谁是帮人,心里没点儿数?哪儿来的脸皮跑我这里告状。”
“他横行街市?若不是你们这些个地痞无赖乡绅富户老欺负人,他也不会看不下去。”
袁县令说道:“其实我拢共与刘清,也就见过十几次,说过几句话,印象深刻。”
当时一个尚在壮年的县令,拍案喝道:“本官堂下,为何不跪?”
只有十岁的刘清却笑着说:“不跪天地不跪君王,跪你个小小县令作甚?”
县令怒喝:“那你跪谁?”
刘清笑道:“跪父母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