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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被困(2/2)


    夏欣眼中的泪水开始漫溢:“他现在疯疯癫癫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还能告诉些什么?”

    “好!”程志伟听了,不禁大呼一声,“我就是想他变成这个样子!”

    “你好狠毒啊!”夏欣朝他喷去一团怒火。可他并不愠恼,道:“无端地把一颗善良的心摧残至死,这才叫狠毒。袁太太,想不想听我讲个故事?”

    他的一句话,竟使紧张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

    夏欣重新打量眼前这个心理扭曲,却又并非十恶不赦的男人:头发蓬乱,像多日没有洗头;胡渣满腮,两颊消削,形容十分憔悴;身上穿的灰色夹克沾满了尘土,黄一块黑一块,已透出一股异味,不难想象,只要再过几天,他的样子就和市区天桥底下的露宿者没什么区别。然而他毕竟是个读书人,受过高等教育,故从脏兮兮的外表中,仍能见到一点点书卷气。他深邃的眼睛,蕴藏着怨怼种种。他所指的故事,或许正是其愤愤不平的诱因。

    他再度点燃一根烟,盘着腿坐在夏欣旁边,却没正视她,只凝目前看。夏欣的不语相当于肯定的回答。

    一个让人椎心蚀骨的故事,从他口中徐徐道出……

    ****

    这是湖南的一个穷乡僻壤。二十多年前,某个星朗之夜,一所破落的小屋内传出婴孩呱呱落地时的哭声。本来这哭声过后,应该紧跟着孩子父母喜悦的笑声才对。遗憾的是,这父母二人却两眼发直地坐了一宿。

    第二天,他们偷偷找来村长,与接生婆一起惶惶恐恐地商量昨晚的事——他们诞下了一个怪物,但哭声却与常人一样,怎么会出现这么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村长听罢,眉头紧皱,忧心忡忡。接生婆认为,近年村里祈福之事有所偏废,于是才引发出一连串怪异之事。比如夏季出现百年一遇的大旱,入秋之后却连续下了三十多天雨;村口的牌坊无缘无故遭到雷击,压死了当时路过的村党委书记;现在,又突然从一个好端端的孕妇的肚子里生下怪胎,一切的一切,不正好表明神灵已经恼怒了么?

    父母二人听了,心中忧虑雪上加霜——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最后,村长提议:无论如何,都要请人主持一场法事,带领全村的人一起向神灵谢罪,并将这个怪婴烧死。

    这个怪婴的父亲叫潘涯北,母亲叫廖秀英,结婚六年未有生育。好不容易得了一胎,不料生下来竟是个“恶灵”,年仅三十的潘涯北,一夜之间脸上爬满一褶一褶的愁纹。

    以前,这个默默无闻的小村庄,有件事可以弄得山里山外人人皆知,那就是一年一度的祭天大会。事情要从这说起。村里有个老道人,解放前就住在这里,懂得祭祀的礼仪,但凡占课、问吉及死人下葬,他尽为村民们一手包办。村民们对他可谓顶礼膜拜,尊呼其为“道仙”。更有笃信马列主义和无神论的党员们,亦趋之若鹜,或听之任之。道人提仪村里应当每年进行一次祭天大会,感谢神灵过去一年对村民们庇佑有加。而祭天的贡品,将由村民们共同筹集。对此,大家都不惜“倾囊相助”,把省吃俭用剩下的粮食,甚至钱财都捐出来。即使是生活最困难的六十年代初期,神坛上的贡品也从未缺过。贡品是神灵享用的,祭祀过后,它们会被焚毁或者找个风水宝地掩埋起来。最可怜的是那些六七岁还未懂事的小孩子,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年也吃不上一顿的“美味佳肴”,就这样白白地浪费掉。

    神灵的力量如此伟大!老道人能与神灵通感,便是神灵的使者。破“四旧”的时候,村里所有人竟可以“上下一心”,竭力守护这位“镇村之宝”,因而在恶浪滔天的日子里,此“活神仙”夜夜安睡,无忧无虑。

    之后又过了十年,外面调来一位党委书记,负责这里附近几条村庄的工作。他作风强硬,极力主张破除封建迷信,因而视老道人为眼中钉,勒令他以后不许再从事迷信活动,否则严惩不贷。就这样,“轰轰烈烈”的祭天大事“荒废”了三年。最可悲的是,村民们对这位正直果敢、为民请命的党委书记恨之入骨,在他无辜枉死后的第二天,全村人居然抚掌欢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