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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苦思筹粮(2/2)

答道:“妾由应天来,因全家获罪,叔伯、家父和兄弟皆被满门抄斩,妾被朝廷发配至此。妾是今天下午才到,同行还有其他九人。”

    “可有文书?”

    “文书在押送兵官手上,入营时已呈与何福何将军。”

    “另外九个,都是你宗族中人?”

    “不是……妾是族中唯一尚未出嫁的女儿。我母亲早亡,其余女眷仍留在京师教坊司中。”

    “既然还有其他九人,怎么独你在此?”

    “……是……何福何将军,破例允许我出来。其余九人……均未获许。”

    “为什么独许你出来?”沈若寥问罢,突然感觉心中一股恐惧上来。他轻轻说道:“你抬起头来。”

    那女子不敢动。

    “请抬起头来看着我。”

    那女子战战兢兢地抬头。沈若寥小心地端详了一番她的容貌,姣好娴静中带着莫大惊恐,如此而已,谈不上特别的美貌。他努力琢磨何福为她破例的原由。

    他思索片刻,又问道:“姑娘说,因家门得祸,乃至于此——敢问姑娘贵姓,令尊为谁?”

    “妾父姓李,名申。”

    李申,李申,倒是耳熟。李申是谁?

    “令尊官居何职?”

    “家父是留守左卫指挥同知。”

    左军都督府的,不会有太多往来。或许是何福故交?

    “令尊因何获罪?”

    “非是家父之故,只因家兄不肯归降朝廷。”

    沈若寥只觉心里微微一沉。“令兄是燕军中人?”

    “家兄乃是永平仪宾李让。”

    “永平仪宾李让?!”沈若寥半晌无言,只是惊惧地望着李让的妹妹。

    太阳已经落下。许久,他才轻声说道:

    “小姐请起。天已黑了,请速回大营早早歇息。”

    “谢将军。”李让妹妹才敢起来,跟在沈若寥后面,望大营方向走去。沈若寥没再跟她说一个字。

    回了大营,沈若寥直接找到何福帐中,示意旁人离开。待只剩下两人,他便直接问道:

    “何将军,朝廷送十个营妓过来,为什么不通报我?”

    何福先是惊讶地望着他一身狼狈,忍不住和善地笑道:“沈将军息怒;将军自闭于帐内,命令任何人不许进来,否则将军便砍了他。何福胆小,于是此事就擅自作主了。”

    沈若寥脸红起来。“那,李让的妹妹,我们应该怎么办?”

    何福有些茫然:“沈将军的意思是……”

    “难道真让她跟其他女人一起为娼不成?”

    何福愕然:“沈将军莫非想放她走?她获罪于朝廷,天子之令让其从军为妓,我等又能奈何,要是好心放她走,将军岂不成了抗旨?”

    沈若寥低声道:“说实话,首先,军营里就不该有女人。**风靡,大军还怎么打仗?我这些天一直就在想废去营妓,打发她们走人,若是朝廷非要她们为娼不可,那就随便送去别的什么地方我不管;反正我二十万大军里绝不能有这些东西存在。”

    何福摇头笑道:“不至于不至于。凡事有度。只要控制得当,军法严明,绝不会乱了大军心性。士兵们都是血肉之人,此乃为正常之人行天理之事,将军不可因大军在外而废人伦。营妓自古有之,开国之军中有,盛世之军中有,衰败之军中有,只是管理不同,所以才会效用不同。太祖高皇帝治军严明,也不曾禁绝将士掳掠民间女子从征;像这种罪臣女眷从征的,更是稀松平常,理所当然了。”

    沈若寥道:“我非不知道大军亦是血肉之人,可是——哪怕单纯从应战角度出发,敌军偷袭营寨,战士们却在——却在帐中……你说怎么办,那不但是送死,而且死得有多难看,岂不是让燕军笑话!”

    何福道:“将军过虑了。太祖高皇帝在军纪中对此事有严格的时间限制,就是出于这种考虑。再说了,军中现在一共就这么二十个女子,已经算非常少了,就算燕军夜袭,算起来最多也只有二十个士兵不能及时出战而已。不碍事的。”

    沈若寥头又疼了起来:“这更不合理了。我们怎么能让二十个女子来——来应付二十万人的大军?这——这不是要害死她们吗?”

    “沦为营妓的女人,本来就是顶了死罪,没有人会在意。将军统领大军,于这件事上切不可过于仁慈。战争中,兵为本。我们所做一切努力,军法军纪,战略兵策,归根结底都是为了保本。想想为了这些士兵,朝廷光征粮就要征多少。那都是百姓的血汗。相比之下,几个罪臣贼子的女眷又何足惜。将军有如此宽仁之心,还是放到如何解决粮草问题上来,这才是当务之急。”

    沈若寥满脸的难以置信:“兵为本——何将军,二十个女人在二十万大军中做营妓,将军有没有想过,一旦有人染疾,则后果不堪设想,我们保本又从何谈起?”

    何福自知说不服他,此刻但欲求和,于是屈服道:“好啦好啦,左将军,我就知道我说不服你。何况这最后一条,委实是一大隐患。将军若决定要送走这些女子,于我何福不会有任何影响。我只不知,士兵们会如何反应。至于李让的妹妹,将军若欲遣她走人,就当将所有从军女子一并遣返,要么就不要管她,任她听天由命。切不可只放她一人,也不可先放她一人。”

    沈若寥道:“这个我明白;何将军,我突然有了个想法。李让妹妹,我不送她回去,另有用途。”

    “另有用途?你是指——”何福想了想,仿佛悟到了什么,身子不由自主向前探来。

    沈若寥道:“她既是李让的妹妹,在燕王那里应该会有不少分量。我娘现在燕军手中,一直也是从军随行。我想用她换我娘过来。何将军以为,可行否?”

    何福瞪大眼睛,皱眉沉思片刻。

    “不好说。取决于,燕王究竟有多恨你。李让现在燕军中么?”

    “不在;李让留守北平。我想,他因为不肯投降朝廷,全家满门抄斩,燕王顾忌人心,如果能想法赎回他妹妹,应该会尽力而为。”

    “那是自然;只不过,就要掂量掂量,两个筹码,孰轻孰重了。”

    “我想试试看。要不然,我再没别的办法能救回我娘来。她在燕军中,也不知道每天过得怎样呢。”

    “你打算怎么办?”

    “差人给燕王下书,告诉他说我想交换人质。如果他保我娘平安无患,我也保证李让妹妹平安,决不会让任何人动她。”

    何福望着他忧郁的眼眉,轻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令堂在燕军中,早已经生不如死了?燕王何曾有你这般慈善之心?如果他不放令堂呢?”

    沈若寥道:“燕王恨我,必然会想出一切手段来折磨我娘,我都想过。不过,我与李让并无过节,往日在北平,交情还算不错。不管怎么说,这些女人我一定要打发走,绝不容忍她们继续留在军中。如果燕王不干,那也不难办,将她遣走便是。”

    他神容坚定,并不冲动。何福见他已然想好,便也不再多言,只问道:

    “沈将军,粮草之事,将军可有办法了?”

    谷沉鱼是对的;外面走了一遭,撞上个李让妹妹,一番折腾搅扰,此刻他反倒较之下午之时沉着了许多,烦躁焦虑都一扫而空,心清如水。先前一切不安惶惑,现在仿佛都有了答案。

    他答道:“我已有办法了。只是现在不能说,我自会去办。待到时机成熟,一定第一个向何将军通报。将军放心就是。”

    何福颔首微笑道:“如此甚好。沈将军既已胸有成竹,就莫为他人所左右。我何福反正信你。营门立剑,已胜万言。”

    沈若寥感激地一笑:“敢不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