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将这封邮件保存、和其他许许多多像它一样永远不会有被发送的机会的信一样归入了草稿箱,就退出了邮箱。
鼠标轻击回到桌面,戎冶身子滑低靠在椅子里瞅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尔后才调整好坐姿滑着椅子转到另一个方向的书桌边去,一脸郁卒且麻木地提溜起书包,拉开拉链掏出一叠书本和作业“啪”地甩到桌上,翻拣出一本先翻开来摊在眼前,然后拿起了笔。
戎冶一边落笔开始做题,一边怨念满满地想着:吗的,都活了四五十年了天天回家还特么要写作业……
正如他这前八’九年来每周一到周五早上睁开眼来也都忍不住要在肚子里糟心地暗骂一句:操,又要扮小学生/初中生了。
至于高中生身份么……倒没那样排斥。
呵,我心态年轻得很,有什么好不适应的!——中年人戎冶是这么想的。
——当年戎冶发现自己回到六岁时,这副身体刚刚经历了一次溺水后的短暂昏迷。
那时吐出了不少水悠悠转醒的戎冶一边难受地皱着脸呛咳着,一边努力睁大眼想要看清眼前人影幢幢,他的耳朵像被蒙住了似的听不真切声音,心里只想:怎么这边的世界这么亮,还这么吵?
后来他才不得不艰难地消化了这不可置信的现实:他现在还是个小屁孩子;而且就因为他的馊主意,成则衷不仅跟他一起溺了水,之后被救上岸简单急救过吐了水也没睁开过眼,不得不送了医院。
接下来成则衷高烧两天两夜,昏昏沉沉、双目紧闭,成海门夫妇心焦地一直在医院守护,后来成海门因为工作上的要紧事才不得不离开病房赶去公司处理。
期间戎拓差点把戎冶给揍了个屁股开花,梅嫣好容易才给劝住了——戎拓一般不揍儿子,只要动了手那就是真的火冒三丈,不见戎冶痛哭流涕、诚心悔过是消不了气的——这次戎冶连叫“我真的知错了,再也不会了!”也不管一点用。
戎拓对成家这对姐弟是向来不吝称赞和喜爱的,更是看重同成海门的情谊,所以怒火一点儿不掺假。
“小衷要是再烧下去真出了什么好歹,你就等着吧。”他威胁性十足地点了点儿子,凶巴巴地警告。
戎冶自觉有愧,当然无话可说。
而且眼下成则衷迟迟不见苏醒,戎冶的情感本能更让他胸膛里除了担忧和愧疚,再腾不出位置给其他的心思了。
只是戎冶回想自己当年的经历,他怎么记得……那时阿衷溺水之后情况没这么严重啊?记忆里,甚至比自己转醒得还早呢。
但说到底,还是我把阿衷害成这样,戎冶想,我的亲近、喜欢、还有爱,原来从一开始就在给阿衷带去坏处。
后来亲眼见到了记忆里成则衷小时候的模样,戎冶一颗心酸涩不已又柔软得一塌糊涂,迟疑着保持了距离,却也忍不住对小小的阿衷流露出发自真心的笑。
那时,戎冶看着鲜血洒落肩头的成则衷说的“原谅”是真心的——他再恨、再气,那些凶猛的怨怼终归要被那已深入骨血的、对成则衷的无限柔情克化。
一道让他相伴一生的狰狞伤痕,一颗教他刻骨铭心的子弹,都会要他永远记得与自己有关的一切。所以,够了。
与其一起困死在爱的囚笼痛苦沉沦,戎冶宁可付出高昂代价熔了这铁栏。
他不能接受拖着残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