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种,这些都是很平常的事。”
她说的轻描淡写,宋问草更觉害怕,他的那双铁鞋在他手里几乎要被捏变形。陈照水轻柔一掌拍上他丹田,等重启机关升起栅栏后,随手将他丢到花满楼足下,又转身用青铜灯逐一将密室蜡烛点亮。她举止如行云流水,又自然又娴静,若非自己点破,恐怕很难有人能发现她亦是一个瞎子。她一边点灯一边道:“瞧你吓的,我并未打算折磨你。”又对花满楼道:“花七郎,你是苦主,还请随意处置。”
明亮的烛火照亮了石室,映在花满楼无神的双眼上,他皱着眉头紧握腰间剑柄,剑刃撞在剑鞘上,发出沉闷声响,几与心跳成一体。
所有人都看向他。
花满楼却只保持着握剑的动作。
陈照水好像能看见花满楼的神色一般,也收敛了礼节性的笑容。她静静地倚靠在花满楼身后的石壁上,舒展右臂将正欲上前发言的陆小凤拦下。
陆小凤极轻声地叫了一声“陈姑娘”。陈照水一把捉过他的手,在他的手心快速写下一串字:
这是花满楼一个人的事情。
宋问草无意中瞥到花满楼父亲的神色,心知即使今日两个瞎子大发慈悲放过他,也未必有生的希望。一股恶意不知从何处涌来,然后聚集在喉间,不由自主地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你只管杀了我,横竖你总是看不见了。”
陆小凤猛地看向花满楼,然后下一刻又转头去看陈照水。花满楼的神色掩藏在黑暗之中,叫人看不清楚,陈照水的神色却被他看得分明:冷淡矜持,又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让人恍惚间要错以为她端坐于高处。
陈照水说话仍旧是温声细语:“这种话啊,我和七郎已经听过很多了。”
花满楼亦道:“你不妨换一种再试试。”
宋问草被两句话一噎,本来苍白的脸色竟带上了些红:“可你们一辈子都要活在黑暗中了!”
花满楼叹了口气,手慢慢从剑柄上滑落,又握上了他常年拿在手中的那柄折扇。折扇系着一个晶莹的玉坠,随着他的动作慢慢晃动起来,将落于其上的灯火残片变成暖融融的一片柔光。
他的声音又温柔起来了:“我虽然看不见,却能领略得到世间那些美好的事物,所以我总觉得只有那些虽然有眼睛,却不肯看的人,才是真正的瞎子。”
宋问草回以冷笑。
陈照水却忽然眨了眨眼睛,慢腾腾地挪到烛光所不能及之处。
花满楼又道:“你有没有听过雨打荷叶的声音、风吹竹叶的声音?你知不知道诗词可以配怎样的歌调?你能不能感觉到新炒的茶和旧酿的酒之中的心意?”这段话不只是说给宋问草、说给那些明眼人听,也是说给陈照水听的。
花满楼站在灯火的中心,带着温暖和煦的笑意,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不能给他带来阴霾,又好像那些美好欢愉都是因他而生。
这样的花满楼,让每一个人都忘了自己,也忘了旁人,只能静静地看着他,看着烛光,看着心底最柔软的角落。也不知过了多久,陆小凤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花满楼,你打算怎样处理铁鞋大盗?”
花满楼笑着摇了摇头:“罢了。”
陆小凤一愣,不由重复念了一遍:“罢了?”
陈照水跟在花满楼身后,也慢慢地往外走去:“恩,罢了。”
旧时恩怨罢了,十年盲眼罢了,世间诸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