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温彦之在旁边瞧着,方知桐笑得安然,垂眸道了声好,便也起身道别。
谭一秋兴高采烈打先往外去嘱咐车夫,方知桐走在后头被温彦之拉住。
“一秋好么?”温彦之笑着问他。
方知桐执他手拍拍小臂,“都好。皇上好么?”
温彦之道:“也都好。”
方知桐又问:“那你呢?”
温彦之点头:“自然也好。”
相知话尽于此,各自都明了。龚致远陪温彦之坐到黄昏时候,自道要回去照料老母的膳食,这才别过。
别前还撞一下温彦之胳膊玩笑道:“当年早知道你家那么大,何必我二人还租那小破屋子?我铁定央着你带我住进来呢。”
温彦之拾拳掩口笑,“龚兄,说得你像我讨的媳妇儿。”
“别别别!”龚致远拼上性命摇手:“这话叫皇上知道了可了不得,我还指望升官儿呢,温兄你千万别害我。”
二人笑闹阵子,龚致远嘱咐他好自安心,这才出了门走了。
正赶上宫里来的信撵着龚致远后脚跟送进温彦之手心儿里,温彦之打开一看,是齐昱说见云思君,想必是政事方毕立在御书房外的游廊上瞧天色,才发了奇想。
温彦之便也抬头望云,自然心中暖意融融。然这暖意还没划过片刻,老天竟忽然就下起雨来。一天的云色灰黑泛着蓝,阵阵的春雷沉闷,轰隆隆打过,他坐在院中立时就被那思君云化作的大雨淋了个透满全身,不禁沉声大笑齐昱果真是个天子,这思人也思得过于霸道。
可心知雨凉,他一时片刻也不愿避,安心坐在石桌边上淋了一场。
好歹思云落了雨,浇在身上也是种实在。
齐昱常说他呆,他心想,或然他确实是个呆的。
一雨的凉沁透春风,到了晚上就变作风寒,孟浪的温三公子头晕眼花额头发烫,将一府上下吓慌了神。老爹本在鸿胪寺忙活高丽来访的铺陈,一经闻讯还不待去吏部告假,径直就提袍奔回了府中,揪着袖口叫人报去宫里,气急败坏让皇上支太医来。
温彦之一边吸鼻子一边在床上好笑,“父亲,您现下倒挺不拿他当皇上的……”
温久龄唉声叹气捧着他手,“为父的心肝儿拴他身上去了,再是皇上也不能是外人,这时候还管什么!”
温彦之晃眼看着老爹,迷迷糊糊问:“……爹,你说他会来看我么?”
温久龄叹口气,“皇上如今在御书房签发授印,许是没工夫——”他说着说着忽然想通关节,登时眉头一厉,心都在滴血:“你个傻孩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可做这等事情!”
温彦之额间一热抵过一热,耳朵也轰鸣,只听见自己徐徐在说:“……父亲,我没有……”
“是雨太大罢了……”
大雨落进了梦里,他在风中看江水浮灯,一箭破风带到中空,星夜下烟花万点,旋旋而落,迷沉重他再睁开眼,绢灯盈光中,床边坐着一团明黄的影子。
他笑出来:“齐昱。”
龙袍玉冠乌发英眉,是齐昱。
“醒了?”齐昱拧着眉头坐在他床侧,小心翼翼探他额头,忧心地叹:“你这呆子,在家里都能遭了雨,我也是服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