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撕开衣服,被掐住脖子,被踹开腿,本应享受的新婚幸福她享受不到,得到的是心惊肉跳般的痛苦。
她不想忍受这种痛苦,红杏出墙,得到刘志的爱。这种爱苦涩,她喜欢咀嚼。这种爱失去的太突然,太残酷,她无法承受残酷的现实。
辛新挽着垂柳稍哭诵:
风吹阴云走,
小南河水流,
垂柳轻轻摇,
带走我的愁。
我是一柳叶,
也成一孤舟,
千河归大海,
送我去漂游。
辛新松开垂柳,听河水冲岸声,是两个儿子在呼唤妈妈!她的心一阵绞痛,站不稳,坐到水里,水里发出哭嚎声:
留下情,留下忧,
留下清风伴水流,
不忍随浪去,
悲魂何处收?
留下恨,留下仇,
留下争斗无尽头,
今日随浪走,
怨恨早日休!
辛新的身子往河里滑,很慢,过来一个浪,把她吞没。
孬老爷在老黑家找到打牌的马向东,说他媳妇去了南甸子。马向东输了八毛钱,急红眼往回捞,满不在乎地说:“爱去哪去哪,我不喜得管她。”孬老爷着了急,说话时把眼皮抬得很高:“现时下来说,我看你媳妇要寻短见,她穿的利利整整的。”
老黑撤了牌桌,人们都到甸子上去找,发现辛新在泥路中不匀称的脚印,脚印通往涨水的小南河。
大辽河边上的付家坨子,社员在查看河滩地的水情时发现一具女尸,报告给大队书记麻凡,麻凡领人捞上岸,有人认出是刘屯的辛新。
马向东接到信儿,要把辛新拉回来埋葬,马文和马荣都表示,不肯让不正经的女人破坏祖坟的风水。马荣说得更直截:“拉回个死倒子啥也不顶,又不能陪着睡觉,妈啦巴,留下两个人种比什么都强,只要你小子能在村里说得算,臊胯子有的是。”
辛新被埋在辽河边,浪花伴孤魂。
马荣和马向勇等人集中到马文家里,马荣让马文再去“钉堂”,把刘志的有期变成死刑。
有人提出把刘仁请来,马向勇认为没必要,他说:“吴有金死了,小白脸子不会给我们出计谋。”
马文去过几次县城,越来越打怵。马向勇见叔叔没信心,亮出他的观点:“给刘志判了十年不算轻,鼓捣翻了没好处,上边来调查,大小队干部都要替刘志说话。咱们看看眼下,也就是向东当个副治保主任,也是有职无权。”
马文拿起炕头儿上烙干的黄烟叶让大家卷烟,他怒气冲冲地说:“这屁事儿整的,刘占伍回到大队,我们都比不上何荣普了,连刘志那号人都敢上我家调戏女人,这样下去,说不定还有谁遭殃。”
马荣的怒气也不小,把搓碎的烟叶扔到炕上说:“不能这样,妈啦巴,斗批私修,把这些人的反动气焰打下去!”
马向勇问马荣:“老叔,咱们先拿谁下手?”
马荣指着马向前:“你问他!”
付亚辉不让马向前掺合马文家的事,马向前不听,他说,关系到马家的重大事情不能听女人的。马荣让马向前挑出打击的人选,他想都没想,大声说:“先把刘辉的气焰打下去!这小子,干活不出力,眼睛总往年轻女人身上溜,找茬很容易。嘿、嘿也好,我把他的小腿掰断!”
马向勇让马向前坐在炕沿上,他拿起一片烟叶在地上晃,边晃边说:“马向前想报仇,我非常支持,但是,我想说说我对仇恨的看法。刘辉为啥和咱做仇?不会平白无故吧?是为了他个人的利益。他和刘强、和刘占山做仇,也是为了他个人利益。当然,他会说为了革命利益、人民利益,那是用谎言打掩盖。胡永泉这样说,咱们没有法,刘辉的言行举止,咱一眼能看透。报仇的人有两种,专为报仇的人是小人,目光短浅,往往是仇没报成,他自己先栽入深渊。一种是为了利益报仇的人,他们中还存在制造仇恨、利用仇恨的人,这才是君子,或者是伟人。谁获得最大利益?是利用仇恨让别人撕杀的人。”马向勇觉得满屋人都听不懂他的高论,便用事实说话:“刘辉和咱家有仇恨,现在还不是对付他的时候,现实点儿说,没必要对付他。他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野狗,叫唤出的动静也不吓人,向前不掰断他的腿,他也蹦跶不起来,别看他挂着治保主任的职务,比咱家向东也强不哪去。有几个人对我们有威胁,我们必须集中精力对付他!不这样做,我们在刘屯就很难生存。”
马向前插一句:“刘占伍对我们威胁最大,我们动得了吗?”
“不要得罪刘占伍,先把刘强打趴下。”
马文提出异议:“刘强算啥屁东西,他丈人是地主,他家二犊子进了牢狱,判决书上也说,他爹有严重的历史问题。这样的人,和刘晓明差不了多少,你不整他,他也不敢支毛。现在不是吃瓜捡面的时候,你想想怎样把刘占伍整倒。”
马向勇说:“要想整倒刘占伍,必须找机会,那得慢慢来。我看咱们应该趁热打铁,刘志不是进去了吗,再想法把刘强整进去,杀鸡给猴看,何大壮立刻会老实,刘占伍也得拿咱当回事。”
提到何大壮,马荣满肚子怒气,他说:“何大壮那个王八犊子,仗着何英子会耍贱,他阳棒了。就因为向伟占了他家半条垅,他把向伟一顿胖揍,妈啦巴,搁以前,我一枪崩了他!”马荣怒气未消,又生疑问:“伟大领袖**叫咱们起来革命闹翻身,妈啦巴,闹来闹去,还不如以前了!”
马向勇没心思解释这样重大的政治问题,他拍拍马荣的肩膀,恶狠狠地说:“把刘强整进去,我们就整何荣普父子,不老实,就把他家砸了,向前不是急着报仇吗,这就是机会。”
马向前觉得狠毒的瘸哥哥不可思议,瞪着大眼珠子问:“你说把刘强整进去,得找到他的毛病,他又没强奸妇女,怎能送进牢狱?”
马向勇瞅了瞅马向前,脸上的赘肉动了动,转过脸去说:“从表面上看,刘强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大家要知道,他在刘屯的威望比刘占伍还要高,他是不说话,说话准算数。就说青年林栽树吧,他领了头,周云给他做后盾,连刘奇都舍命帮他看着。建学校,又是他挑的头,兰正给他撑腰,办电还是他挑头。领导支持他,村里人维护他,这样的人在村里晃悠,助长了何大壮,大胖子等人的邪气,才使得刘占伍敢明目张胆地压制我们贫下中农,才会出现刘志强奸无产阶级妇女的事。”
马向前先是被马向勇的话转得迷糊,后又觉得不顺耳,他大声说:“刘强和咱家没仇,建学校、办电都是好事,嘿、嘿也好,整他有啥用?”
马向勇瞅着吴殿发,背对着马向前说:“他害了吴大叔,又害死了吴小兰,这还叫没仇?”
马向前反驳:“我没见刘强害吴大叔,倒是见他救吴大叔,还替吴大叔去顶罪。”
“胡说!刘强不是去顶罪,而是去公社告我们的状,让我多挨了很多皮鞭!”马向勇受到马向前的驳斥,无法保持沉稳的状态,暴露出阴损无赖的本性,把挨打的原因推到刘强身上,又对马向前说:“我看你是被你媳妇调教的,是非不分!她是反革命后代,你要警惕被染黑,她和刘强有交往,你警惕别走马向东的路!”
“你,嘿!”马向前真想一巴掌把马向勇糊在地上,但是,终归向本家哥哥让步,气囔囔地说:“嘿、嘿再说付亚辉的坏话,别说我不客气!嘿、嘿也好,我不喜得管你们的臭事,你们爱整谁就整谁。”
马向前离开马文家,余下的人继续讨论怎样整治刘强。马向勇说:“吴小兰没有踪影,我认为是被刘强害死。”他捏造了这样的事实:吴小兰找不到对象,又恋起老相好刘强,和刘强去了小南河,做了刘志和辛新所做的事。做完后,吴小兰说她怀了孕,让刘强负责,刘强没能力负责,把吴小兰推进小南河。
马文找出纰漏:“吴小兰小时候常和刘强一起玩儿,学会几步狗刨,当时的小南河里水不大,不易淹死她。”
马向勇完善事实:“把吴小兰掐死后扔进小南河。”
事实清楚,证据可以收罗,还需一个人去县里告状,最佳人选是“被害人”的母亲王淑芬,说服王淑芬的工作落在吴殿发身上。
吴殿发把马向勇的话转给王淑芬,王淑芬表现的极为平静,她坐在窗户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甸子。吴殿发很快发现,不吭声的母亲嘴变紫,浑身颤抖。想去扶,被母亲抽了个大嘴巴子。平常像绵羊一样的王淑芬变得怒不可遏,嘶哑着声音吼:“你不能把恩人当成仇人!”
王淑芬指的恩人是刘强。
吴小兰跳河后,本想结束一生,当河水淹过她时,吴小兰又惧怕死。她会狗刨,有几次机会能扑腾上岸,又觉得上岸后无处去,还不如把水中当归宿。她在极度矛盾中顺流而下。进入大辽河,他真的胆怯了,拼命往岸上挣扎,当她的两手接触到泥土时,也累得闭了眼。
麻凡在河边搬鱼,见小南河河口冲下一个人,摆船过了大辽河。
sp;吴小兰好象在做梦,梦见刘强抱起她,把她放在木床上,木床像童年的悠车。
当她辨出船上的人不是刘强时,冷静地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对方反问:“你为什么要寻短见?”
吴小兰“呜呜”哭,哭得麻凡不再问。
麻凡妈收留了吴小兰,也知道了她的身世,并向吴小兰保证,除刘强外,她不会把吴小兰活在河东的事告诉刘屯人。
后来,是吴小兰认出辛新的尸体。
在辛新淹死前,刘强把吴小兰没淹死的事告诉了王淑芬,还说吴小兰活得很好。王淑芬没告诉儿子,她怕在这个时候再添乱。
王淑芬不去告状,马向勇的阴谋告吹。
时光悄悄走到秋季,伏旱后的刘屯有了清凉,废弃的黄岭水库只有半槽水,排水沟的水也不深,最浅处还不及脚面。
马向伟最先发现沟里有鱼,取来铁锹培坝拦水,用土筐截鱼。水沟里的鱼急于往下游涌,不大功夫,马向伟截了大半水桶。鱼种很杂,有不足寸的白漂、串丁、麦穗、沙葫芦鱼,可把的鲫鱼,还有斤把重的大鲤鱼。
小石头也发现排水沟有鱼,找到周和平,两人去了最上游,收获颇丰。何大壮知道时,整个沟子分成很多段,他见马向伟截的鱼最多,便在他的上方培了坝,距马向伟还不足一百米。马向伟的弟弟去撵何大壮,口角中双方动了手,何大壮下手狠,马向伟哥俩也没打过他。
两个儿子被打,气得马荣暴跳如雷,他把八个儿子招到一起,在家里给他们开会。列席会议的有马向勇和马文,会后,他们都分到马向伟截回来的鱼。
马向勇虽然列席,却最先发言,他分析了刘屯的当前形势,讲了马家奋起斗争的必要性和紧迫性。重点强调:“何大壮不仅是马向伟身边的祸害,也是马家前进路上的绊脚石,必须除掉!”
马荣对八个儿子说:“以前都是我打别人,现在你们长大了,妈啦巴,让别人欺负我!你们八个小子,连一个何大壮都打不过,我养活你们干什么?都是他妈的白吃饱!”
八个儿子低着头,任马荣喝骂。
马荣说:“我豁出去,扔了一个儿子还有七个,把何大壮宰了,让拨浪头断子绝孙!妈啦巴,长长我马家的威风,也给你二伯报血海深仇!”
马文借机骂马向前:“你二伯生了一个不争气的屁蛋,娶个反革命媳妇,骨头都被拿酥了。何荣普、刘辉就在眼皮底下,他像没事儿一样,真他妈的叫我没法说。再不报仇,你二伯在阴间叹气,村里人会骂你们这茬人是挺不起腰的乌龟,都来欺负咱。”
马文的话像火上浇油。
马荣问八个儿子:“你们哪个有胆量,敢把何大壮杀掉?”
最小的儿子马小九握紧小拳头,跃跃欲试。
马荣用眼睛盯住马向伟,虽凶狠,也富深情,也含期望。他说:“你是老大,你看怎么办?”
马向勇看准时机,急忙说:“向伟有老婆孩子牵挂,不能盲目行事。”
马文翻一眼马向勇,大声说:“有孩子才好,十几年后还能报仇!”
马向伟低着头推开房门,马向勇故意大声说:“一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刘占山那几个崽子也是祸害!”
马向伟回到家,用别一样眼神看了看媳妇,把在炕上爬的孩子抱起来,亲了亲,放在炕上,掫翻,在孩子屁股上轻轻拍一把,然后从柴屋墙上摘下镰刀,用指甲弹了弹刀刃,低着头,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院子里。
障子的另一面,何大壮专心地侍弄小白菜,发觉马向伟过了障子,他也没在意,刚想站起身,锋利的镰刀已经砍在头上。
何大壮倒在血泊中。
马向伟呆立一旁,他的两手哆嗦,不知如何是好。
马向勇手里拎着鱼,故意拐到何大壮门前,见马向伟极度恐惧,就没再提醒他去刘占山家砍人,而是贴柴垛溜掉。
何大壮送公社卫生院抢救,不治身亡。马向伟被带到县公安局,因主动自首,又因出身清白,再因是共青团员,获刑无期。
马荣懊悔让儿子去杀人,接着是庆幸,儿子不枪毙,孙子还能看到爹。马荣不想让儿媳改嫁,说如果守不住,可以让她的小叔子搬过去住,遭到儿媳妇的拒绝。
刘强用马车接回何大壮的尸体,周云护送,他抹了一路泪。
何荣普把儿子埋进祖坟,他在坟地为儿子守灵,整整七夜,白发人哭黑发人。
烧七那天,何大壮的媳妇把儿子抱到坟地,烧完纸,迎到来送烧纸的马向伟妻子,孩子趴在背上。四目相对,这对同病相怜的姊妹相拥而哭。两个孩子受惊吓,嚎啕大叫,惊天动地!
半年后,何大壮的媳妇离开刘屯,儿子留给何荣普。何英子向弟媳承诺,要把侄子当做儿子来看待,一定抚养成人。
光阴荏苒,时代变迁,昔日的孩子也成故人,瞎爬子还把刘威看成风华正茂的青年。她在梦中和丈夫会面,丈夫说他一定会来。她觉得丈夫不会离家太远,正孤独地守望家乡。
又是春暖花开,瞎爬子催促羊羔子到小南河边上去看一看,她对儿子唠叨:“虽然有了黄岭大桥,你爸爸不见得从那里走,他不会忘故里,也不会忘旧道,你去河边提醒他,千万躲开窝子。”羊羔子听腻了这样的话,他也不顶撞,只是说:“妈,我都成了刘永烈,你说我爹还能回来吗?现在都啥年代了,你还想从前?小南河不是以前的样,连让人害怕的大柳树都换了好几茬,不信我就领你去看。”
羊羔子没想到母亲会顺着他的话去做,瞎爬子说:“我觉得这一半年眼睛好了很多,看不清楚也能瞧个大概,你领我去大柳树那看一看,是不是还有当年的影子?”
羊羔子答应了母亲的要求。
大柳树下,羊羔子指着青年林让母亲看,瞎爬子说眼前一片黑。羊羔子解释:“那就是青年林,老大了,当年植树时,我出了不少力,现在了不得,最粗的树做房梁都够用。林子旁有刘奇的坟,也不知谁给老邪门子立个破木碑,木碑旁长了一棵榆树,长得快,今春长了满树榆树钱儿,没人舍得撸。”
瞎爬子叹息说:“榆树钱儿可是好东西,能帮人渡饥荒。”
羊羔子指着眼前的歪脖树说:“这也是棵榆树,没见它结过榆树钱儿,总见它爬满毛毛虫。也奇怪,它就是不死。咱村付老师他爹是在这上面吊死的,旁边就是他的坟。”
瞎爬子模糊觉得眼前有土包,土包像移动,她有些害怕,但是,好奇心让她舍不得离开。
羊羔子往西北指:“那是何大壮的坟。那小子不像他爹,是个不惧硬的主,年纪轻轻就走了,差一点儿让何荣普绝户。”
何大壮的坟离得远,瞎爬子看不到。
羊羔子说:“能看到二倔子的坟吗?那老家伙是个倔巴头,背河有一套。马文说何荣普害死他二哥,为了报仇,没少搂肖艳华睡觉。”
瞎爬子觉得,马文报仇的方式不可取。
羊羔子把淹死鬼的坟指给瞎爬子,他说:“这里埋着掉到窝子里淹死的人,我记得最清楚,你是那天摔断的手镯,也是那天哭瞎眼。这个淹死鬼不是好鸟,给咱带来祸事,也有很多怪事。他是一个丢了没人找的野鬼,倒有人给他培坟,要不然早冲平了。”
瞎爬子往坟前迈步,被羊羔子拉住,他对母亲说:“你细看野鬼的破坟干啥?下面还有洞,前几年没少闹妖精。”
羊羔子吓唬母亲,还真起了作用,母子俩走到旧道上,碰上回家探亲的孙胜才。
孙胜才穿一身崭新的深蓝色工作服,踏黄胶鞋,头戴仿制军帽。羊羔子和他打招呼,他带搭不理,挺着脖子走过去,把瞎爬子母子拉在身后。
孙广斌去矿上为刘宏达洗清冤屈,给孙胜才带去麻烦。孙胜才几经努力,得到吕希元的赏识,虽然没有飞黄腾达,也算在众人面前露了脸,吃的喝的都比下井干活的工人强。孙胜才瞧不起那些只会拉车不会看路的“煤黑子”,更看不上和“老王八犊子”一样的“老倒子”。后来吕希元调到局里,革命运动不如以前激烈,矿里的闲杂事情相对少了很多。孙胜才只是半脱产的代干工人,外单位不请他忆苦思甜,他就在本单位闲逛,逛得腻烦,想起孤身的老父亲,嘴里念叨:“不知老王八犊子把瞎爬子勾到手没有?”
念叨烦了,他请了探亲假。
孙胜才好多年没回老家,家乡有了很大变化。通了电,社员们吃上机器磨的苞米面和“文化米”。村子比以前增大,好多人家盖上了砖房。孙胜才很生气,因为他家的土房还是以前的老样子。孙广斌已变老,贴的大饼子更难吃,孙胜才不爱在家呆,便到生产队讲些“老倒子”没听过的新鲜事。
由于成了真正的城里人,又在运动中表现出色,孙胜才不再把刘占山放在眼里,曾被刘占山说得一无是处的吕希元,被孙胜才吹捧为英明的领导。当初被刘占山说成最漂亮的覃水莲,被孙胜才看成了残花败柳。大胖子问他,咋不把媳妇领回来,孙胜才说城里人娇贵,嫌刘屯的路难走,水难喝。大胖子用知青比喻:“郑晓杰也是城里人,她爹还在你们那当干部,和咱乡下姑娘一样,一点儿不娇贵。”孙胜才没话说,又改口:“我那媳妇是以前娶的,等我有能耐,再换个年轻的领回来,晃得你们睁不开眼。”为了使他的话合情合理,孙胜才拿出吕希元做依据:“我刚才说的吕主任,那才是大官儿,知青郑晓杰的父亲叫郑老本,比吕希元的官儿小老了。吕希元明的暗的有好几个女人,最后找得最漂亮,走哪都领着,真带派!”
大胖子脸上笑,心里却把孙胜才看扁,他认为孙胜才领不回“带派”的年轻女人。
有人向孙胜才打听刘喜,孙胜才说:“刘喜能干活,思想不进步,支部书记陆长河对他不太好,怀疑他受到地主资产阶级反动思想的影响。”
还没从刘志阴影中走出来的刘宏达听到这些话,他的心又揪到嗓子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