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狐死首丘
天上无月,墨云遮蔽了星光,崖边一片漆黑,只存北风凛冽,呼啸过峭壁飕飕作响。忽地,崖旁的树林闪起星星火光,渐行渐近,却是一位身材高大的青袍男子,提著白灯笼,在火光的照耀下形同鬼魅。他速度极快,脚步极轻,踩踏在地没发出半点声响,轻功之高可想而知。那青袍男子穿过树林,快速来到崖边的一处山洞,矮身窜了进去。
山洞原先极为窄小,行数步後终於略宽敞。火光映著洞壁,也照清了男子的脸庞,但见他浓眉大眼,双目炯炯,却难辨其中情绪。他神色极为疏冷,眉微蹙,苍白的唇紧抿,不怒自威。一袭深青色衣袍,上头竟有已乾涸的斑斑血迹,鬓发紊乱,皮肉擦伤处不可计数。
那男子入洞後便越走越急,似在寻著甚麽。再走数步,忽听一个虚弱无力的声音低低唤道∶「磷兄┅┅是你吗?」那男子听见声响,身子一震,急步冲上前去,开口叫道∶「夕儿!你在哪儿?」那声音顿了顿,道∶「┅┅你、你是阿震?」那男子急急应了,循著声快步走上前去。绕过一个弯,洞内顿时宽敞许多,成了一个小室,室内原先一片漆黑,在灯照下,这才看清小室中竟铺满了乾草。
但见角落边躺著一苹大狐狸,身有双尾,毛色若烈火,却并不光鲜,反黯淡无光,紧闭著奄,似已奄奄一息。那名为阿震的男子快步上前,哽著声叫道∶「夕儿!」大狐狸双眼睁了个小缝,见著阿震,虚弱得无力开口,只轻轻摇尾回应。阿震放下灯笼,自怀中取出一枚丹药,顿下身来,喂进大红狐嘴中,大红狐难以吞咽,阿震又取出水囊,喂了她几口水。大红狐吞下丹药,忽然大咳几声,神色痛苦,阿震心慌,抱著她颤声道∶「夕儿!夕儿!」大红狐鸣叫一声,突然一口暗紫色鲜血自喉咙泉涌而出,阿震看得心惊胆战,手足无措,叫道∶「夕儿!奶怎麽了?这丹药┅┅」
夕儿咳了几声,低低道∶「我受伤、甚重┅┅丹药┅┅已治不了┅┅」阿震嘶哑著声,道∶「不可能!不可能!」夕儿颤颤的睁开了双眼,那黑眸如秋水般清澈,深深凝望著阿震,轻声道∶「我的尾巴┅┅只剩两个了。」阿震转头望向她的尾巴,眼中已蓄了泪水。狐尾为聚集灵气之处,当灵气充满,尾巴便会一分为二,直至九尾。反之,当灵气急速消失,尾巴便也快速减少,当只存二尾时,便已无力回天。阿震握紧了拳,悲从中来。
夕儿仔细看了看阿震,轻声问道∶「你的伤┅┅哪来的?」阿震冷哼了一声,微怒道∶「百里邶风那厮┅┅」夕儿叹了一口气,道∶「你两家、过节甚深┅┅」说罢,又是一阵狂咳,阿震心疼,伸手轻抚。
忽听一声细细的哭声自夕儿怀里传出,阿震一愣,夕儿柔声道∶「看看┅┅咱们的孩子。」阿震朝她怀中望去,但见五苹巴掌大的小狐缩在夕儿怀里,毛发还未长全,发出哭声的那苹小狐通体雪白,拚命朝夕儿怀里钻,想要吃奶,夕儿却伸尾将她拨开,不让她靠近,如此反覆几次,小白狐嘤嘤而鸣。其馀几苹小狐毛色有红有白,却都缩在原地,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阿震小心捧起小白狐,她饿得没力气挣扎,呜咽著哭泣。阿震低声道∶「为何不让他们喝奶?」夕儿心中一痛,咬牙道∶「你看看┅┅其他几苹。」阿震轻轻放下小狐,低头看向其他狐儿,却大吃一惊,但见他们双眼紧闭,毛发乾涩,已没了气息。他颤声道∶「怎麽回事?」夕儿哽咽,轻声道∶「喝了奶的下场┅┅我、我身重剧毒,无法可解。他们┅┅」说罢,轻轻低泣起来。阿震只觉胸口有若被巨石重重一击,怔在当地,久久不得言语。
夕儿轻叹一声,以尾推推小白狐,泣道∶「┅┅只存她了,你、你把她带回去┅┅好生养著。」顿了顿,又道∶「我命数已尽┅┅死後你把我┅┅朝著、朝著青丘方向葬了。」阿震心中一疼,泪水终於决堤,忽地,他紧握著拳重重砸在地上,怒声哭道∶「奶如此待他,他便是如此待奶的麽?奶不惜性命救了他,弄得身重剧毒,他却连奶要死了,也不过来看奶一眼!」夕儿叹道∶「他┅┅他不知我在这儿。」阿震又怒道∶「奶救了他、救了他的女人,而他呢?他又为奶做了甚麽?他连娶奶都不愿!要不是那狐狸精出现,奶早便是他的人了!」
却见夕儿缩了缩身子,满面悲戚,似被阿震的话伤了心。阿震怔了怔,赶紧道∶「夕儿,我不是这个意思┅┅」夕儿却叹道∶「不,我才是狐狸精。你们为何总要┅┅拿狐狸、来骂人?我┅┅我不懂。」说罢,抬头几声大咳,神色痛苦,暗紫色毒血沿著嘴角流下。阿震惊慌,频频唤著她的名,慌乱的抱著她。却忽见夕儿其中一条尾巴色泽正缓缓变淡,心下大惊,慌然道∶「夕儿!奶┅┅」夕儿咳罢,再无气力,气若游丝的道∶「守护磷兄他们家、世世代代,是我、我们狐儿的┅┅使命。」阿震恨恨道∶「难道咱们的孩儿,将来还要与他们的孩儿纠葛不清?我先下手为强,把他们给杀了!」夕儿瞿然道∶「万、万┅┅不可┅┅」阿震眼底杀意腾腾,正要开口,却见夕儿缓缓闭了眼,阿震脑中一片空白,心痛如绞,哽声道∶「夕儿!」斗大的泪珠滑落至夕儿黯淡无光泽的毛发,夕儿却不再言语,紧闭著眼。阿震伸手去探她鼻息,触手却是一片死亡的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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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霏霏,整座树林雾气蒙蒙。却见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