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都很瘦小了。
两人走到后堂分主宾坐下,待童子奉上茶退下后,莫延端茶道:“大师请用。”
法海也不推辞,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赞道:“香气鲜高,滋味香醇,果然好茶。”
莫延也饮了一口后,放下茶杯,问道:“大师请说明来意。”
“第一件事,此地东百里远处有一乡村,村中一少年姓刘名小虎,数月前被山贼袭击,左腿骨髓如粉,医治无望。刘氏一户家境贫寒,父病母弱,另有一女年纪尚幼,一家生计全靠刘小虎维持。这一病倒则衣食无着。贫僧听闻施主妙手仁医,有能令碎骨复生的神药,特来一求。”虽说求药,但法海态度不卑不亢,既没有因为有求于人而低声下气或者感到难堪,也没有因为自身在佛门崇高的地位和强大的法力而高傲强势,完全就是朋友间平淡真挚的态度,反而更加令人无法拒绝。
莫延想了想,笑道:“大师慈悲心怀,着实令人钦佩。”
“阿弥陀佛。”法海合十道。
“但是啊,”莫延道:“我这药取材不易,炼制更是艰难,前前后后,耗费颇巨……”他顿了顿,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一副药三百五十两,保证药到病除……不知大师可带足了银两?”
法海愣了愣,他挂单的金山寺虽然有钱,但却不会为一个偏僻乡村的少年出这笔巨款。而且和尚出门哪有带着大包银子的?都是借助化缘和到寺庙挂单来解决衣食问题。法海又是声明远扬的高僧,到哪里都被高接远送,真是从来都没有碰到过向他要钱的例子。他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反应,恍惚了一下后,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莫延叹了口气,“看在大师的份上,我免费奉上一副药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他似乎很为难的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
法海心生不满,但还是道:“施主有话,但说无妨。”
莫延道:“大师,天下可怜人不知凡几,你我又怎么同情得过来?单说这杭州城里,手脚残废的就不可胜数。若是我今日开了先例,明日王孙公子来求一副药,后日知府知县来求一副药,大后日就鸡鸣狗盗之辈都会来求一副药了……如此,许仙就是倾家荡产,也支撑不住啊。”
法海沉默,他明知对方其实是故意刁难,也没有什么办法好想。毕竟,化缘这种事,本来就要你情我愿,不然就不是化善缘,而是在结仇了。就算他是得道高僧,也不能强求别人把价格高昂的灵药白送给自己。但对方既然没有端茶送客,就说明这件事并没不是没有回环余地,只是还想提条件罢了。
良久之后,法海叹道:“贫僧确实身无长物,不知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换得一副灵药?”
“大师不必烦扰。”莫延笑道:“我想要的,对于大师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不,连举手之劳都算不上。”
“愿闻其详。”
“之前大师说,寻我有两件事。”莫延不紧不慢地说,“这第一件,药我可以给你,要求就是,大师所谓的第二件事,就不必提了吧。”
法海一愣,第一次非常认真地审视着面前这个仿佛什么都知道的青年,问道:“施主可知,老衲要说什么?”
“我知道。”莫延的态度和语气都透露着自己坚定地决心,“但是大师,佛说众生平等,这世间的生灵,可并不是只有人类。大师深究佛理,乃是得道高人,想来不需我多说什么。只是人有人的活法,妖有妖的活法,我也有我的活法……希望大师拿了药后,自去救你的人,论你的佛,不要来打扰我们的生活。”说到后来,他的语气渐渐转冷,带上了几分寒意。
“施主可知,人妖异恋乃天地不容,慧剑斩情丝更是必然。如若不然,施主命不久矣!”
“生也好,死也好,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大师无干!”
莫延的话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诚然,世间人有千千万,妖也有千千万,自古以来,人妖和平共处、结婚生子的例子比比皆是,带来的也并不都是坏的结果。更何况白蛇服过观音赐予的仙丹,她身上虽有妖气,却并不会损害周围人类的生机。法海并不是完全不同情理的和尚,若换了一般情况,他也不会妄加干涉。然而……这白蛇却是不同。
一千八百年前,法海是捕捉白蛇的老农;一千两百年前,他的仙丹被白蛇偷去……法海与白蛇之间,早就结下了因,必定要在这个时候还了果。更何况,天命注定白蛇要与许仙生下文曲星转世的儿子,他们一家三口都将位列仙班,但成仙之前,却要遭受二九一十八个劫难,法海就是天命中执行劫数的那个人……
“大师行行好,救救哥哥吧!”一张稚嫩的、充满祈盼的小脸在眼前一闪而过。法海叹了口气,起身道:“既如此,贫僧告辞了。施主须知,天命有定,不可改也!”
法海走时,莫延也没有起身相送:既然注定要为敌,那何必还讲究那些虚礼?他转着杯子,半晌后,挑眉冷笑道:“天命?我命由己不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