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皇家无小事
大顺四年四月丁卯日。大西皇帝张献忠,并东西南北四王、左右丞相及各部尚书等议事于文昌殿,经日未有决断之策。(张献忠的大顺是他的年号,天知道为什么用这个做年号,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大顺和李自成的大顺政权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作者按)
夜深,众人散去,唯有张献忠一人独坐文昌殿。
天下的大势已经很明显了,赴死军会成为当之无愧的霸主。老对头吴三桂和豪格败在李四的手下,肯定会被李四给吞了,张献忠丝毫也不怀疑这一点儿。咄咄逼人的赴死军占据了川陕,左近就是豫南和鄂北,从地缘上已经把大西兜住,到了这个地步,赴死军的下一个目标肯定是四川了。
前一番张献忠确实是想着联合李四把吴三桂打走,因为吴三桂确实是太厉害,打的大西四王五军节节败退,不得不做出联合赴死军共取吴三桂的策略。
现在的吴三桂已经完了,不管怎么谈,也就是争取一点更加优厚的条件而已,吴三桂必然并入赴死军。到了这个时候。张献忠必须要考虑自己的安危。
作为李四个人的代表,红娘子很直接的指出了李四的意思,现在的张献忠面临的道路只有两个:其一是继续割据四川,然后与赴死军和闯军作生死之战。
闯军和赴死军勾勾搭搭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时候张献忠清楚的很。红娘子这么说也比较可信,闯军的李延和郝摇旗等人肯定早就和李四有了什么秘密协议,很可能会成为赴死军的外围力量,至于李四拿出了什么条件,张献忠根本就不大关心,无非是保证闯军残部人员的安全和前程而已。
赴死军对四川有兴趣这是肯定的,李四的实力如此膨胀,对全天下的地盘儿都兴趣,这是一切有霸王之资的人物所共有的特点。
和赴死军打的话,败的可能至少有九成。张献忠很清楚大西的六十万大军到底是怎么一回子事情,这几十万大军到底有多少能战的,有几个可以和赴死军一较高下的,张献忠很明白。
很显然,李四对这六十万大军没有一点儿的兴趣,也没有丝毫要把大西五军吞并的意思,因为在李四给出的第二个选择中,根本就没有提起关于军事方面的事情。
第二个条件要缓和的多:去帝号,大西国并入赴死军的势力范围,忠诚伯会给张献忠本人一个风光体面的台阶下来。哪怕张献忠就是想着继续统领这六十万大军也无可无不可。
关于大西过大顺皇帝(最后一次声名,这里的大顺是张献忠的年号,和李自成无关)这个称号,张献忠还真的不怎么在意。当初干过捕快,做过衙役,还给县太爷喂过牲口,一直到现如今,起起落落的事情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回,对于称谓这种东西还真是看的很淡。
按照红娘子所说,要是可以的话,李四还能奏请朝廷赏个什么什么王的封号下来,还能继续统领几十万大军,按说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出路。
可张献忠清楚的很,这些风光体面的背后,也隐藏着致命的杀机,最要紧的就是“大西国并入赴死军版图”这个,连地盘儿都没有了,几十万大军怎么办?谁来养?这样的话,几十万大军根本就不是什么可以倚仗的力量,反而是几十万张大嘴,想吃饭就得依赖他李四。
投降,在张献忠看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又不是没有投降过,降了又反反了又降的事情早就做的熟们熟路。真要是到了危急的时候,张献忠根本就不介意用投降的把戏换取喘息休整的机会,反正也不差这一回了。
可现在的局势没有那么乐观,和甲申年之前的形势完全相反,只要这一回降了李四,再想起来可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甲申之前。天下乱成了一锅粥,只要保存住住根本的武装力量,找个机会随时都能再次崛起,就算没有机会,那些造反的“朋友”也能创造出机会来。不论如何,天下越乱,张献忠这样的人物就越有机会。
可现在的天下不是以前的天下了,李四以赴死军的强力弹压四方,各地都显现出了日趋稳定的架势,再想趁乱而起,已经难如登天。
要是降的话,以前的努力就会丢的干干净净,要是不降,丢的更干净彻底,左思右想之下,心中愈发烦闷,遂步出文昌殿,在殿外的石凳上坐下。几个贴身的卫士张罗着要去内殿取软座,被张献忠制止。
月朗星稀,玉宇无尘,低头踱步的张献忠低低吼道:“来人,有请红娘子……”
工夫不大,外间就已响起人声,听得一个女声说道:“这短剑是我贴身之物,须弥也不离身的……”
显然是外间值勤的宿卫要卸下红娘子的兵刃,因此起了争执。
“虽久为谋面,却是神交已久,都不是外人,快点儿进来吧。”张献忠读书不少,虽然没有功名,却不是李自成那样的粗人。说起话来也是斯文许多。
红娘子还是一身火红的装束,腰里盘着软鞭,还佩戴一把短剑,在几个宿卫的“引导“之下过来:“大王终于肯见我了?”
“哈哈,这是说的什么话?好似我躲着不见一样,这不是忙嘛。”张献忠摆摆手,示意几个卫士退下:“崇祯八年,在河南一见之后,眨眼之间已是十数载的光景,咱们这些当年的老朋友却难再逢了。”
当时张李合流,都在高迎祥的旗号之下,当时的红娘子还是青春年少……也就是在那之后,义军势力逐渐壮大,红娘子才“劝”李公子入了闯军……现在想起来,那些过去的时光已如隔世一般,很多事情都忘记了,很多事情却清晰的历历在目。
“那是在河南固始……哎,以前的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红娘子想做个笑容,却实在笑不出来:“当年的虎将如今已经开国称帝,居住深宫之内……”
当时的张献忠和李自成都是猛将,也都开了国做了皇帝。不过红娘子所指显然不是李自成。
“哈哈,据我所知,红娘子可不是这么小心眼儿的。”张献忠个子不高,捻着一尺多长的胡须笑道:“宫里的卫士么,不知道你我当年是并肩作战的交情。攻固始一战当中,你红娘子和我相聚不过十尺,并着肩膀子在明军之中杀了个通透,卫士们要是知道这个,别说你是带把短剑,你就拉着一门大炮进来,也没有人拦你……”
张献忠想起当年的豪迈,心思也就阔达了许多:“这天下女子当中,我最佩服的就是两个,一个就是你红娘子,还有一个……”
红娘子如男子一般的哈哈大笑:“还有一个就是执掌白杆子军的女总兵秦良玉,因为她差一点就是打的张大王投降了,这话儿十二年前你就对我说过了……”
“哈哈……”张献忠豪爽的一笑:“有这么回子事情。现如今我还经常提起呢,不丢人,不丢人……”
“可如今不同了,”张献忠如遇到阔别已久的老友一般,推心置腹的说道:“当年打的不顺了,也就降了,不算个什么事情。可如今呢?相信你也看到了,我这里上上下下都是跟着我一路拼杀出来的东西,还有几十万的人马。再要说投降,恐怕是做不到了。”
说的虽是淡然,神色也不见如何的肃穆,可这里头的风火之气未必就少了,张献忠这么说,已经是等于堵死了红娘子的嘴:绝不投降,替李四劝降的话你红娘子也不必再说。
“打打杀杀的事情就不必说了,你我都明白的很,忠诚伯强要夺取四川的话,谁也挡不住。”红娘子说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说的是真话,还希望你能好好的想一想。”
“你说,我听。”
“之所以遣我这个外人来川,就是因为忠诚伯念在你我俱是抗清的同道,就算是有了冲突,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愿意以兵戈相见。”
要真是硬打,两个张献忠也打不过赴死军的西路军,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陕西那边还在谈,可我现在就能告诉你最后的结果。”红娘子说道:“忠诚伯的底线就是占据陕西,委派地方官吏治民。至于关宁军,可以不收编。可以自成体系,也可以由吴三桂的人马继续指挥,军权还是吴三桂的也不是不行。关宁军要想继续存在的话,必须自己寻找养兵之地……”
“这等于就是葬送了关宁军。”这样的条件,张献忠还不明白了?除了军权什么都没有,四面八方都是赴死军的地盘,还怎么养兵?用不了一年,关宁军就得自己解散。
“忠诚伯把亦里把里给了吴三桂,可以作为关宁军的养兵之地。”红娘子说道:“赴死军还会出兵,帮助吴三桂拿下亦里把里甚至更西的广大地盘儿……”
张献忠刚要说什么,红娘子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忠诚伯的意思就是要大举动兵,远征域外的那些蛮夷小邦,到时候,谁打下多大的地盘儿,就可以占据,赴死军绝不干涉。”
“张大王你这边,也可以依照此例办理。”红娘子说道:“这是底线,绝对不可破,否则就是战争。”
要是别人这么以战争象威胁,张献忠就是真的不想打也装模作样的“暴跳如雷”,做出积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样子来,可红娘子这么说,已经表明了李四的意思,张献忠连装模作样的必要也没有了,反而是沉思半晌说道:“李四要的价钱太高了,我这边比不了吴三桂,人多队伍杂,不是说句话就能成的……”
“具体情况还可以再征询一下忠诚伯,只要大事定下来了,旁枝末节的事情也好说……”
“我再想想吧。”
红娘子一笑说道:“想必你也听说了,赴死军再次往陕西增兵,显然是做好了战争的准备,这个月的月底,大王这边一定要拿出个章程来……”
陕西大战已经没有再打的必要,赴死军不仅没有退兵,反而再次增兵,剑指何方已经很明显了。
关于陕西未来局势的谈判,经历了太多的争吵和扯皮,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几次三番的讨价还价之后,连个最起码的章程也没有确定下来。
赴死军这边又是一再增兵,摆出咄咄逼人的架势来。吴三桂虽然是败了,却没有失败者应有的觉悟,调门依然很高,就在很多人都担心大战会再次降临的时候,朝廷里的仲裁使团终于“姗姗来迟”。
无论是吴三桂还是李四,都很恭顺的各自退兵三十里,真正的谈判即将开始。
这次谈判,明显是要确定下什么来,关系到陕西未来的格局和势力划分。在这种场合之下,李四和吴三桂这样的巨头,好像商量好了一样,一个也没有露面儿,都是派出了全权特使,朝廷那边拿总的还杨廷麟。至于唐王,纯粹是一个礼仪方面的存在而已。
尽管谈判桌上的争吵还在继续,李四却是优哉游哉的回了北都,继续征兵。
赴死军如此的穷兵黩武,确实让很多人都想不到。
现在宇内清平,赴死军已再无敌手,李闯残部早就和他李四合穿一条腿儿的裤子了,就剩下个张献忠,还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谈判,其实是早就定好的调子,现在也不过是剩下一些旁枝末节和仪式上的程序而已,已经没有必要再耽误着了。
屋子里焚了一炉子暖香,这物件儿烟雾缭绕的,让人顿生昏昏欲睡的感觉,偏偏长平公主还说这种东西能够提神醒脑,读书写字之时,用这种香大有裨益。
反正李四也是口述,不大在乎这个,索性也就由她了。
“民心这种东西,其实就是人们利益所图的一种直接反应,经过某种势力的推波助澜,才会以政治的形势表现出来。”李四说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儿。民心是水没有错,水无常形嘛,只要善加导引就能按照自己的意图流淌。壶中之水为壶形,缸中之水为缸形,民心这股水,装在谁的容器之中就是谁想要的形状……”
长平公主听了这些匪夷所思而又确有道理的话剧,一点儿也不为所动,只是忠实的记录下李四的言语:“民心者,利益之所向也。控民心如控水,欲方则入方器,图圆则入圆皿……”
“暂时就想到这么多了,”李四忽然说道:“金银铜铁之物遇水硝油则产一种不可见不可闻之气,火硫油也行,这种气可燃可爆,质地极轻……”
长平公主再次记录下来,然后再归属到专门的分类当中。
这些日子里,长平公主给李四录书,愈发的感受到这个李四的深不可测。
所记录的这些东西里头,极是驳杂,天文、地理、兵法、战计,甚至是新式火器的方向,都有许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思妙想。如果说这些个都是李四这样霸主所应该具备的知识,那么炼金、冶铁、甚至细分到庄稼作物的种植这些则愈发显现出李四的智慧如海。
好在这些东西还是可以理解的,完全可以用博闻强记来形容。那么发生在遥远的西夷诸国之事则是匪夷所思了。
一个叫做查理的皇帝被他的子民送上了断头台;遥在海疆几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