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第一次欠别人这么多。
撩袍跪倒,江鼎行下大礼,道:“多谢前辈多番照顾。晚辈当铭感于心,绝不敢忘。等我一去学成,再回来报前辈恩德。”说着庄重叩了八个头,以师礼相见。
重明子受了他的礼,轻叹一声,道:“可惜你来的太晚了。”
江鼎欲言又止,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问道:“前辈,您是不是有了什么麻烦?”
重明子声音平缓,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江鼎道:“和我无关。您是不是有什么麻烦呢?”
重明子道:“既然和你无关,就不该问。”
江鼎一字一句道:“我不该问。您是不是有什么麻烦?”
连问三声,两人同时僵住,四目相对,气氛一时凝固。
终于还是重明子先开口,道:“别说我有没有麻烦,我若有,告诉你,你待如何?”
江鼎道:“尽我所能,哪怕微不足道。”
重明子笑了一声,道:“你是说送死?”
江鼎道:“但行本心,以求无愧。”
重明子怒道:“愚蠢。你修道多年,就修的和江湖好汉一样?抛头颅,洒热血听起来有趣,是不是?”
江鼎道:“不有趣,除非值得。”
重明子脸色一沉,道:“我最讨厌年轻人轻言生死,因为你们什么都不懂。如果你们运气好,能活到懂得年纪,才知道自己的幼稚。只是那个时候,你们又恨不得不知道了。”他看到江鼎神色坚毅,知道说了白说,既不感同,也不身受。
缓了一缓,重明子道:“如果我有一日遭不测,会让你知道罪魁祸首,如何?”
江鼎道:“您果然会遭到不测么?”
重明子道:“休要追根究底。我答应你,若有身后事,必托付给你,这就是你能替我做的。除此之外,你若是做出其他蠢事,皆非我本意,只会增添我的烦恼。懂了吗?”
江鼎沉默片刻,叩首道:“既然是前辈吩咐,晚辈更复何言?一切听前辈安排。”
重明子这才缓了颜色,道:“你是个好孩子。非常好的孩子。你我的缘分,对我也是有幸。去吧,往东走,一路走上三千里,便能看见人烟城镇。”
江鼎道:“是,我去了。”起身便走。
走了两步,突然听到背后风声一变,回头一看,却是重明子已经腾起身子,远远飞遁儿去。想必是他要回转山门。自己既然不在山谷里呆着,他自己也不会留下,这不足为奇。
然而,就在他回转身子的一瞬间,他依稀看到了重明子的脸。
那是一种惨白、痛苦、挣扎还带着几分恍惚的面容,种种凡人才有的虚弱神态,赫然出现在重明子淡然如仙的脸上,异常的不谐。
江鼎瞬间被吓住了,尽管只是看到了模糊的影子,也觉得手脚冰凉,心神巨震。
怎么回事?
良久,重明子的身影已经远在天边,他才反应过来——刚刚,他看见了什么?
看错了吧?
江鼎根本无法相信,那样的神态会和重明子的身影重合在一起,定是刚刚重明子走得太快,自己看错了——一定是如此。
然而,那一瞬间形成的面容,在他心中如刀刻一般,留下了近乎阴影一般的影像,挥之不去。他用手按住胸膛,转头去看重明子的身影。
还好,重明子的身影还在天上,只是变成小小一个黑点。在一碧万顷的青冥上,如白纸滴上的一点墨迹。
以目力计算,怕已经走出几十里了吧?
看到重明子无恙,江鼎松了一口气,但下一刻,他的血都凉了。
重明子的身上,突然燃起了一团火焰,远远地,火焰看来像一点火苗,烧成一团,向下坠落。
虽然隔得太远,江鼎没听见任何声音,但他耳边,仿佛响起了“噗”的一声,火焰升腾的声音。
那声音既在远处,又在咫尺,在他耳边,也在他心里。
一瞬间,他的内脏都似乎点着了。张口欲呼,一个字没出口,就听“轰——”的一声。
这一声,是真真切切的巨响,远远传来,如一个闷雷,震得地面都在颤抖。
就见重明子坠落的山头,陡然窜起火焰,熊熊大火升腾而起,将半边天染得鲜红。霎时间苍天遍染,仿佛望仙台前那瑰丽的云霞。
紧接着,热浪扑面而来,虽然相隔百里,已觉得热气灼人。可见最中心的火焰如何酷热。那火焰也从红色迅速转为苍白,苍白色的颜色再次升高百丈,如绽放的雪莲。
江鼎的瞳孔幽幽,倒映着两团火焰,一时间头脑一阵空白。
诸般念头一闪而过,没有一个念头是他在自助思考,只有一串串的条件反射,如炸开的烟花,在他脑海中乱窜。
紧接着,他咬牙道:“前辈?!”往前奔去。
重明子的训诫言犹在耳,理智也告诉他,那里危险无比,要速速退去,然而他不再受理智的支配,只是想回去,哪怕只为了看个究竟。
只听轰的一声,又是一声巨响,以火焰为中心,整片山头爆炸开来。气浪向四面八方涌出,如狂风烈暴,将周围的一切向外推出。
江鼎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飞了出去,一溜跟头远远地砸在山谷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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