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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机锋(2)(2/2)



    这一个人,这一个声音,和过去那么多年一样,凭空出现,骤然消失,唯一不变的是,他仍然令谢劲风心绪振动,不得解法。

    她控制着情绪,迅速‘抽’回手,“我没事。”

    一个年轻‘女’生走江湖,除了真才实学的资本,还得要有手段,以及自控力。

    对感情的自控力。

    卫朝枫没有拒绝,落落大方地任凭她‘抽’回手,提高声音喊了一声,“方医生。”

    方才的家庭医生闻讯赶来,卫朝枫掏出手帕擦了擦被水溅湿的手,以眼神示意了下,“带她出去擦点‘药’,万一将来有烫伤的后遗症,我找你负责。”

    三言两语放出来,言下的威吓之意已经很明显。

    谢劲风心中震动,几乎有一种错觉,当年的卫朝枫回来了。

    当年的卫朝枫是什么样子?

    ‘性’格不动声‘色’,很不易对付,控制场面,永据上风,做事毫无纰漏,某种程度上来讲,很是欠些人‘性’。

    方医生带着谢劲风走了出去,房‘门’被带上,空间重新安静下来。屋里的一老一少对望一眼,彼此都没有外‘露’的情绪,双方都是高手,沉得住气。

    卫鉴诚沉声开口,用骨子里的倔强压下病态的神情,“你怎么来的?”

    “我有脚啊,”卫朝枫并不接招,软绵绵地化解了老人强硬的态度,“自然是走过来的。”

    卫鉴诚抬了抬下巴,不服输的表情里面,很有些讥诮,“唐家那些人,也肯让你来?”

    卫朝枫盈盈一笑,不恼。

    这人有一种玩‘弄’天真的本事。有些时候,天真可以令旁人有安全感。他深得‘精’髓,得心应手,因此很多时候旁人见了他,总似看不懂,甚至荒谬。对之疏忽防范,他便有了可趁之机。

    “既然不喜欢,又何必要提。和自己过不去,划不来。”

    男人端起桌旁医生重新送来的一碗‘药’,长‘腿’一勾拖了张椅子过来坐,态度谈不上恭敬,却十分家常,令人舒适,不能够拒绝,“生病是件很寻常的事,吃过‘药’就没事了,过几天,就又是令人不敢轻视的暴雪卫老先生,您何必在这件小事上和人较劲。不给谢劲风面子,我的面子可以给?”

    一室的寂静。

    病中的老人沉默地喝‘药’,卫朝枫没事做,他这人是个不安分的本‘性’,绝不会规规矩矩地垂手等在一旁,不由得拿起了一旁方才被砸在地上的文件,带着点兴趣看了起来。

    “现在的暴雪,很难看?”

    一句平平静静的话,由局中最高权利人口中说出来,却是千斤重,更有一种老将暮年的悲情。

    “怎么会。”

    卫朝枫抬眼,语气寻常,令人在这‘乱’局中得以见到一丝安定的力量,“空方做空是常有的事,打破预期差,砸盘后联手吸筹,将人‘逼’死,垄断暴利。不过是一种玩法而已,没什么太复杂的东西。”

    “知道得很清楚啊,”卫鉴诚眼风一扫,“你做过不少?”

    卫朝枫抓了抓头发,‘弄’得头顶那根翘起的呆‘毛’怎么也不服帖,整个人看起来无辜得很,跟说出来的话一样无辜,“我也不想的。”

    喝完‘药’,有‘女’‘侍’进来收拾了一下,卫鉴诚看了一眼落地窗外漫山的松柏。

    山林有一股绿‘色’的魅力,永远不息,勿需要无谓的反抗,任何牺牲都是徒劳。古罗马流传一句话,‘一场雨召唤一片草’,世界送出的内在不停,山林就生生不息。

    “既然来了,就顺道去看一看他。”

    卫鉴诚静静地对眼前的这个人‘交’代道,‘交’代得不多,甚至没有直呼其名,也许是因为,有一种属于历史的伤痛需要长期的疗伤,提一提名字也是会立即流血的。

    “我累了,想休息了,你回去。”

    傍晚,晚风清寂,山林的温度要比寻常处更来得薄些。

    卫朝枫将衬衫扣子一个个扣好,连手腕处也细致地考虑到了,扣好了暗扣。恭敬的态度,令人明白这一动作绝不是因为冷,而是更严肃的一些理由,比方说,祭奠与怀念。

    卫柏的墓地就坐落于山城威尼斯的不远处,这么近的距离,轻易便将一种悲伤的心情示人于眼前:卫鉴诚不是不想忘记丧子之痛,而是这一个老人,根本不打算要忘记。

    如若忘记了,他还剩下什么。

    卫朝枫手携一束纯白的白‘花’,用上好质感的淡蓝‘色’纸张捧着,扎成一束。蓝‘色’丝带垂下来,在风中轻轻摇曳,拂过卫朝枫的手,温柔的触感一如父亲的爱抚。

    男人伸手,轻轻抚过墓碑上那一张容颜。太年轻了,在这么年轻的年纪就被永远定格在了这一小小四方碑上,该是什么滋味。

    “……爷爷对您,有过很多期待。”

    蔷薇园中有一段形容柏树的话,写除了柏树之外,在至高无上的名树中,没有一种是自由的;柏树不存在时令合,也不存在时令不合,因而始终生长茂盛。

    卫柏。

    单单一个名字,内在的期待就有这许多的恢弘。

    而这许多的恢弘期待,一朝之间被一个‘女’‘性’打破,付出代价的沉重甚至包括了‘性’命。留给生者的痛与恨,卫朝枫可以理解。

    “如果说,这世间存在一种,真正神‘性’的、无罪的、有生的以及可被原谅的手段,可以令人复原,那么,您来告诉我,当下我该怎么做……?”

    凉风拂过脸,温柔似应答。

    男人屈膝半跪,凝望中只觉山林有声,别有天地非人间。

    一小时后,谢劲风在墓园台阶下,看见那一个身影缓步走了下来。

    不过是一个小时的时间,他给人的感觉已然微妙地改变了。整个人绷得很紧,不再散漫,有一种张力‘性’的线条感。这样一个卫朝枫她简直太熟悉了,当他想清楚了某件事以及做下了决定之时,他就会是这个样子。

    “谢劲风,暴雪有你,我很放心,相信董事长也是同样的想法,”他边走边说,顺手解开了衬衫袖口的扣子,“这一次,是例外。空方的事,背景不会安全,‘女’孩子应付这种事比较吃亏。所以,这件事,我来摆平。”

    她沉默地走在他身旁,问得很克制,“你仍然不打算回来,是吗?”

    卫朝枫悠悠一笑。

    “我手里没有决定权,”时至今日,他早已接受了终生会背负枷锁的现实,“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的人,毕竟姓唐。”

    话已至此,聪明如谢劲风,实在太明白了。

    “你不会背叛对你有养育之恩的人。”

    卫朝枫没有回答,姿态却已经很清楚。如果说一个人一生,只能有一条准则,那么很多年前当他还是一个孩子时,唐律以一种完全成年人的方式,面对面将一切选择权放在他面前,对他讲‘你想把我当成什么人,姓唐还是姓卫,你自己考虑清楚’,卫朝枫已经做出了终生的选择。

    以至于日后的卫朝枫闯‘荡’人生,崛起江湖时再疯再野,唐律一句话,他就不反抗。

    “这次的空方是什么人?”

    “大资金,郑随和。之前他已对暴雪董事席垂涎已久,苦于没有机会,这次联合了不少资金,对暴雪全面围剿,企图复制公司被迫‘引狼入室’的路线。”

    卫朝枫眼底浮现出一丝兴味,太久没有碰这种事了,他竟然有些见情人的幸会之意,“你把资料给我,给我一星期时间。你帮我约他,约一星期后见面。就以卫鉴诚的名义去约,明面上的面子,他不敢不给。”

    谢劲风有些犹豫,“时间太紧,你的工作强度会很大。不如再多几日……”

    “不需要,”卫朝枫摆摆手,一口回绝,“我不想出来太久,还有人在等我。”

    谢劲风猛地收住了脚步。

    抬眼,她以一种,极度震惊以至于不可以说服自己去相信的表情,盯住了他。

    卫朝枫并不打算瞒她,点点头承认,“她姓程,是一个……我唯一为自己寻到的,可以放下唐卫两家这段过去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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