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些‘激’动,他连连扶着眼镜,失声道:“就是说上面那些即便我们都做了,华盛顿还是不考虑和我们签约?”
短暂的沉默后,艰难的,顾维钧无奈点头道:“总理,确实是这样。国务卿赫尔先生最后拒接我们时的理由非常含糊,他并未说如何才能签约,只说考虑到当下的国际形势,总统和内阁都对中美签约表示反对。”
“那你们这一年都在干什么?!”翁文灏终于愤怒了,他站起的时候带倒了椅子,“美国人又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自己这一年来干了些什么?美国人到底想干什么?顾维钧当然知道,他一年前就知道了。只是,身为留美派、作为兄弟会的一员,他很清楚自己所了解的现实是不会被其他人接受的。所以他只有‘花’一年时间,祈求上天给自己、给中国一次机会,以彻底改变太平洋走向战争的趋势,然后,老天并没有给出机会,随着美国经济形势的恶化,战争与革命之间,美国人最终选择了战争。
“总理……”见翁文灏怒喝,在旁的吴景超忙将椅子扶起,又扶着翁文灏想让坐下,不想翁文灏正在气头上,被他一扶脾气更大。“你们都告诉我。要和谈!要让步!要让步!要和谈!这一年来我们让的已经够多了,能让的都让了出去,就差直接向他们投降了!华侨、那些华侨都指着我翁文灏的脊梁骨骂我扑街短命了!可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签约?!
罗斯福到底想干什么?要开战吗?要开战就明明白白告诉我们。我们是落后、是,可我们哪怕是输。也会让他们付出代价。可现在他们什么都不说,你们也什么都不说,全拿着一些套话、一些空话来骗我。早知道如此,我这个总理就该辞职!!”
翁文灏的声音穿透木板,在整个文华殿里回‘荡’。这已不是他第一次说辞职了。去年徐敬熙葬礼之后,处处制肘的他喊了无数次辞职,但每次都让吴景超和胡适给劝回来了。
“少川,你们还是先下去休息吧。”吴景超见翁文灏情绪一时冷静不下来。便自作主张让顾维钧和宋子文先下去休息,待两人走后,他才道:“总理,少川他们也是没办法啊。杨竟成把我们和日本捆的是那么紧,美国人怎么敢签约?上次英国大使都说了,日本航空学校里有一大半是中国人,如果开战,这些肯定会加入日本军队与美国作战,这……”
吴景超摊着手,一副不是我军太无能、全怪土军太狡猾的模样。待见翁文灏似乎听见去了。他再道:“刚才少川那些建议也不是不好,特别是收回关外封地一事,正好可借此施行啊。”
“先不管杨竟成他们会怎么样。要是做到了那五条……”想到那五条,特别是断绝对外贸易这一条,翁文灏使劲摇头,“对外贸易是绝对不能短的。”
“那就只断‘交’与朝鲜和日本贸易。”吴景超折中道。“对其他地方的贸易严禁武器出口便是。”
“那要是美国人还是不签约呢?”翁文灏再此问到那个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
“总理,我们只有这么做了才有谈判的基础,如果还不签约,那就说明还有哪里没做好。”想到什么吴景超忽然笑道:“不正是可以借此机会做一些我们之前想做又不能做的事情吗?我想在战争压力下,稽疑院那些代表肯定是我们说什么就答应什么。理藩院那边如果不同意,则会被舆论攻击为误国。
“这样真的好吗?”被吴景超一提醒。翁文灏也想到了另外一条路。这是胡适等人一直劝他要走的一条路——那就是放弃一切抵抗,让美国来帮助中国实现真正的民主。
“总理。您应该问现在这个国家好吗?”吴景超不答反问。“立国不到三十年,虽然此前给农民分了地、免了农税。让他们吃饱穿暖。可之下,民众‘迷’信、愚昧,经济的发展不是让他们变富了,而是他们越来越穷。京广沪的妓院青楼里,富者一掷千金,可贫者却无立锥之地,所谓纳税才有选举权根本就是一个骗局,因为穷人永远不用‘交’税,不‘交’税就不能发出自己的声音,不能改善自己的境况,永远是个穷人。
人与人的平等也是个笑话,各省的大学堂里,那些富家子弟有多少是靠分数而不是靠关系考进去的,里面又有多少人是穷家子弟?复兴会鼓吹的所谓教育分流、和谐社会、其实就是让有钱人永远有钱,穷人永远变穷的愚民把戏。
二十七年来,我们只看到这个国家是如何、如何‘迷’信、如何落后,根本找不到他半点进步、半点可爱的的地方。我们真的不必对这个国家过分留恋,而是应该尽快的打碎她,重新建一个自由、民主的共和国。”
照说作为秘书的吴景超是不应该如此长篇大论表述自己的观点,可现在他深知中国的命运就是翁文灏的一念之间。在这个关键的历史转折点上,吴景超也好,胡适也好,兄弟会的所有人都密切关注着翁文灏的思想和情绪,生怕他真的一怒之下辞职。
“北海,你就老实告诉我,”吴景超说完后翁文灏认真的问,“如果不管我们做什么,美国人都不和我们签约,而是要彻底占领整个国家,甚至是奴役这个国家……,你们、你们那些人会是怎么想的?以这样的方式去实现民主,值得吗?”
翁文灏话说的很慢,神情很是认真,以吴景超对他的了解,知道他是真心想知道兄弟们诸人所想。他先是点头,而后肯定道:“值得。”
“为什么?!”翁文灏不解的问。“难倒你们想中国变成美国的印度?”
“咏霓兄,美国治下不会有印度,只会有菲律宾。菲律宾都了,中国也必定会。”吴景超认真道。“我们并不是没有骨气、并非不知道廉耻,可问题是这片土地上长不出自由之‘花’,民主之树!我只能希望美国人带来自由和民主种子,在这片的土地上播种育苗。为了这个,我们什么代价都可以出!”
“可要真像杨竟成说的那样,民主其实是文明的堕落呢?人如果仅仅为自己,那谁去担负那些要担负的责任?我们不说一个民族,就说一个国家,如果人人都自‘私’,那不管这个国家有多民主,她始终都是要被毁灭的。”翁文灏拧着眉‘毛’反驳着——这一年来他看了不少杨竟成写的东西,并不觉得他说得那些有多离谱。
“就比如法国,她是全世界第一个实现民主的共和国,她的人民享有充分的自由,可现在法国人都不想工作只想福利,不想生孩子只想单身。她的人口是负增长的,政府为了鼓励生育问题想尽了办法,但民众就是认为人这一生应该只为自己活着,生孩子是人生的负累。就这样,一个曾经强大的国家,到现在居然要靠我们和日本保证她的安全,我真……”
翁文灏的话让吴景超目瞪口呆,以致他一时间居然忘了反驳。待他提到法国,他才回过神道:“咏霓兄,你一定是看了杨竟成写的那些东西。你难道不觉得杨竟成写的那些东西带着明显的主观‘色’彩吗?他自己就是一个贵族,当然要为贵族说话。所谓的民主是文明的堕落,根本就是那些达官贵人维护自己权力的一个借口。”他说罢又对着翁文灏摇头,苦口婆心的道:“咏霓啊,杨竟成的东西很邪恶,你以后还是少看为好。”
“我只是随意翻翻。”不知如何,承认自己看过杨竟成写的东西让翁文灏感觉是一种罪过。
“随意翻翻也不行。”吴景超坚持道,“他的东西带着一种毒,多看几眼就会彻底毒化。我认为在新的国家,一定要禁止杨竟成这一套理论流传。”似乎感觉自己说的太多,吴景超又道:“哎,不提这些了。我和适之还是以前那句老话,和,比战难。这个国家以后变成什么样,全在咏霓你一念之间了。”
“我知道。”翁文灏点头,而后他又自嘲:“说的好听是和,说的不好听是投降,我真是……,说不定以后跪在岳飞庙前的就有我?”
“所以适之说非有大智慧、大魄力伟人不可担当。”吴景超鼓励着。“就当下这种时局,此任非咏霓你莫属。以古观之,哪次不是成王败寇?人民终究会理解的。”
“可万一杨竟成他们……政变呢?”翁文灏再次回到现实,说着自己最担心问题。
“不会的。这几次下来,杨竟成的底线就是法律,只要我们不违法,一切合符法律程序……”
吴景超话还没说完,翁文灏又问:“可法律没有规定我们可以投降啊?”
“那要是稽疑院全体代表的一致决定呢?”吴景超反问道。“不管美国人以后会做什么,只要美*队占领了沿海各地,那些人再怎么反抗也是无力回天了吧。”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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