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办法躲避不知何时到来的风浪。处处用心、全体用命,不说待遇如何,光是几百上千人亲如一家、不离不弃,就让那些从农村出来的中专毕业生激动不已。美国人能做到这样?能做到这样就不会有今天了。
战争是必定的!这点孔祥熙非常清楚,他本来不想走,奈何妻子天天在家里哭哭啼啼、撒疯卖泼,逼的他没办法才决定让妻子子女先走的。可他没想到道貌岸然、满口自由的胡大教授居然也做着此种打算,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胡适随口解释,孔祥熙只是微笑,他正想哈哈时,一个女子忽然出现在胡同口。这女子二十七八岁光景,浅白色衣裳,打扮得极为得体。虽然不算柔美,却是英气逼人,特别是圆润的额头和黑亮的眼睛,让阅女无数的孔祥熙眼前一亮:此女必定不凡!
“适之先生……”女子一口苏州官话叫着胡适,孔祥熙心中当即叹了一句可惜,然后转过身走开了。
“哦……”胡适刚才还在尴尬中,可一见到女子当即用上了招牌式的微笑。“是健雄啊,真想不到,你信里不是说你要去关外工作吗……”
见胡适居然还记得自己要去关外工作,吴健雄之前的不安顿时转化为喜悦、甚至是雀跃。“想不到适之先生还记得呀!我这次去关外就想来京看看先生,可惜打了几个电话都说先生不在。”吴健雄说罢又看了看眼前搬家场面,笑道:“适之先生这是……”
“啊…”胡适悄悄的打量了吴健雄一眼,嘴上却说着刚才应付孔祥熙的话,“这是你师母回家避暑要用的东西,还有一些我的书籍,这里用不着就先让你师母带回家去了。”
胡适被北京大学解聘后曾经做了一段时间中国公学的校长,那时候吴健雄是他的学生,在一次清朝思想史的考试中,她的试卷被胡适打了两百分,由此他才主意上这个聪慧无比的苏州女子。而在吴健雄的记忆里,她十六岁就读苏州女子师范学校时胡适来苏州的三次演讲让她毕生难忘,因为每次都坐在第一排,是以第三次演讲时她居然被胡适提问并当众表扬。少女情怀加上对资深权威教授的仰慕,那神秘的感觉到现在都刻骨铭心。
“适之……”江冬秀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院子门口。她嘴里喊着适之,目光却警惕的看着吴健雄。这个女子并不漂亮,但身上却有一种让人爱护亲近的吸引。若不是吴健雄目光坦荡的迎向她,且年龄不合,她几乎要把此女当作那个不断问丈夫要钱的女中学生夏蕴琇。
“哦,”胡适眉头皱了下,但他还是故作持重的道,“健雄,这是你师母。”
“见过师母。”吴健雄当即向江冬秀行礼。她这边行礼,胡适则快速的对戒备森严的妻子道:“健雄是我在沪上中国公学任教时的学生,后来不知道怎么忽然就转去同济大学堂了,读的还是物理系,现在已博士毕业。她马上要去关外一个研究所工作,经过京城刚好过来看看。”
随着丈夫的解释,特别是同济大学堂的物理系博士头衔终于让江冬秀放下了些许的戒备,但她还是没有请吴健雄去里面喝茶,只是假笑的看着吴健雄。
“适之先生、师母,既然你们忙那我就下次再来。”吴健雄虽然年青,但也看出了江冬秀隐藏的敌意,当即委婉告辞,不过她来找胡适却不仅仅只是为了见胡适,所以当着江冬秀的面拿出一份东西,道:“适之先生,您前次问我砗磲石之事,我这几个月查了一些资料,也做了一些猜测,大概的答案都写在这里面了。”
在妻子注视下,胡适有些僵硬的接过吴健雄手中的东西,可嘴上却没有挽留,他只道:“今天你确实来的不巧,下次你冬天回家时来,我请你吃刷羊肉。”
胡适客套的说,吴健雄鞠躬之后则飘然而去。待进了院子的胡适要看那份东西时,江冬秀却道:“怎么时时都有女学生找上门来,我这一走我们这家……”
妻子这么说胡适只好把那份东西暂时放下,安慰起妻子。而离了米粮胡同的吴健雄则失落的回到了自己住的旅店,她本以为这次相逢能再次聆听适之先生的教诲,不想她敬爱的适之先生却被一个胖乎乎的女人当首饰一样严密管。坐立不安中她不自觉坐下开始写信给那个资助自己走到今天、回信素来是寥寥数语的神秘先生。她不知道他为何要为自己做着一切,但数年来她已渐渐习惯将这个恩人当成一个沉默寡言的知己。
信刚刚写了一个开头,吴健雄便听到外面一阵莫名骚动,她起身要去关窗子的时,听到的声音彻底让她乱了心神——日本宣战啦!日本人宣战啦!!旅馆下面几个声音疯喊道。
“仰承天佑,继承万世一系皇统之大日本帝国天皇昭示忠诚勇武之尔等众庶曰:
朕兹向米国宣战,陆海将兵奋其全力从事交战,百官有司,克勤职守,全国众庶各尽本分,务须亿兆一心,彻底发挥国家之总力,以达成征战之目的。
夫确保东亚之安定以利世界和平,实为列祖列宗之宏猷,朕所拳拳服膺无时或忘者也。而与各国敦睦邦交,同享万邦共荣之乐,亦帝国一贯之外交方针也。
今兹不幸与米国肇启兵端,洵非得已,岂朕本愿哉。实为米国海军妄自滋事,戕害帝国贤良臣民三千之众于马绍尔;且日夜修战备,其舰艇频出没于东亚之海洋,帝国及与国之通商贸易致受威压,极东之和平将濒子危殆。朕饬政府通过和平谈判恢复事态,已先使朕之政府以诚意劝告米国政府,然至所定之日期,而朕之政府终未得其应诺之回牒。
长此以往,帝国多年来争取东亚安定之努力,势必化为泡影;三千臣民之冤屈,更不得声张。帝国之存在,亦将濒临与危殆。帝国势逼处此,为生存与自卫计,惟有毅然奋起,粉碎一切障碍。皇祖皇宗之神灵在上,朕深信尔众庶之忠诚勇武,心能恢弘祖宗之遗业,铲除祸根,以血三千同胞之大耻,确立东亚永远之和平,以保持帝国之荣誉……”
收音机里反复播报着日本政府对美宣战诏书,翁文灏每听一遍眉毛便高吊几分。昨天得知英国政府对日发出最后劝告后,他还以为日本政府会悬崖勒马、息事宁人。谁想日本人居然宁与世界两大强国交战也不愿屈服,他不由想到杨锐之前对日本人的一个评价——野蛮。
“总理,大家都到齐了……”吴景超见翁文灏一遍又一遍听日本政府的对美宣战诏书,不得不在一侧提醒,大家已经等了很久了。
“嗯。”翁文灏终于回过头看向在做的内阁阁员,目光最后落在顾维钧脸上,他道:“你们都说说吧,下面会怎么样?”
见翁文灏看着自己,顾维钧不得不道:“接下来将是英美对日本宣战。我想战争打不了太久日本就会战败,接下来……”顾维钧先看了与会诸人一眼,而后才道:“我们很危险。”
顾维钧这句‘我们很危险’说的非常巧妙,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在兄弟会诸人听来,我们很危险就是英美下一步将对华开战,而关外那些人很可能借此夺权,所以大家很危险;但也可以被理解成‘我们国家很危险’。
“那外交上我们应该怎么应对?”翁文灏眉头挑动几下,问出了问题。
“最好是派一个可信任之人去美国接替植之。”顾维钧道。“他前天已经来电请辞了。”
“什么?!”驻美大使施肇基居然辞职了,翁文灏不悦道:“他为何要辞职?他难道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有多少事需要他与华盛顿沟通商议!”
“总理,我们对美谈判失败,植之感觉自己罪责深重,这就请辞了。”施肇基辞职当然不是这个理由,他只是不想做国家罪人而已。
“那我们能派谁去接替他?”翁文灏难以接受这个解释,但不接受也没办法,人家已经请辞了。
“我们……”顾维钧开了却说不下去,他也不清楚能派谁去。
顾维钧沉吟,翁文灏的目光又转向户部侍郎宋子文,道:“子文能去吗?去年到现在你对美国那边也熟悉,美国舆论和民众也熟悉你……”
见翁文灏让自己去做驻美大使,宋子文心里当即咯噔了一下。在美一年,他完全知道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当他正苦于没有理由推辞这一任命时,和他升息相通的孔祥熙却哈哈了一笑,“不瞒各位,我倒有一个人选肯定比子文好。”
“是谁?”翁文灏当即转头看向了孔祥熙。
“胡适之呀!”孔祥熙击节道。“适之是我国思想界的自由明灯,这是美国报界都知道的事情;他还是杜威教授的得意弟子,杜威教授在美国的影响力可大得很。而且他还不是政府的正式官员,只是一个大学教授,这在美国人看来完全能代表我国的民意——美国人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他们看重民间人士的态度,而我国则看重政府官员的态度,所以美国人信任民间人士甚于官员,这一点子文就是八匹马也赶不上……”
孔祥熙一席话几乎要把胡适捧到天上去,当翁文灏问向蒋梦麟时,蒋梦麟道:“从各方面看适之确实是一个较为合适的人选,就不知道适之自己的意思。”
孔祥熙说了胡适很多优点,就是没直说胡适在兄弟会的身份。虽然胡适的意见还不知,但翁文灏心理却定下了人选,他手拍着桌子道:“现在国难当头,适之的意见并不重要,他去也要去、不去也要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