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项计划的总体目标随别人猜去。村里人,包括常金柱一家,也未必猜得准“种树卖干果致富”的计划如何成形。常九城最终采纳了女婿的建议,事后的效果似乎也正如他预料的,乡亲们都在关心这事能不能成,而顾不上考虑咋成。
到了夜里,各家吃过晚饭窝在屋里,仍然在讨论明天“老九”书记明天的名堂。这是自赌场群殴事件的大批当事人被警察带走后头一回,全村人不约而同地探讨一个话题。哦不,说全村人不准确,至少有一个人对此毫不关心,这人便是住在村口的李三赖子。
李三赖子的本名李定来,村里有的人已记不起来了。他在家是老三,上面有两个姐姐,都嫁到外村去了。父母相继去世后,村口的那间破房子就留给了他,供他得过且过。如今他43岁,依然是光棍一条,整日拖着一条跛了的腿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混日子,还很爱占人家的小便宜。村里人嫌恶他这股赖皮劲儿,便都用“李三赖子”这个绰号称呼他。
然而,李定来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赖的,而且他那时在大羊屯还有个相好的姑娘。现在村里小他十几岁的人根本无法相信,当年的李三赖子腿一点儿也不瘸,体格壮实,干活儿勤快,对爹妈也很孝顺,全无赖相。在农村,二十六七岁的男人按说早该结婚生孩子了,可因为李定来的父亲母亲身体都很不好,村中有女儿的人家怕孩子嫁过去吃苦受累,不愿到他家提亲,他到了这个年龄还是没有谈婚论嫁。其实,他早与邻居家的一位小他五岁的姑娘情投意合,两人已暗暗交往了两年。但他们都知道姑娘的爹妈也顾忌李定来患病的双亲,所以一直没敢把关系公开,想等时机成熟了再说。
就这么等着,等来的却是悲剧。李定来收入有限,他家也不富裕,而父母看病都要花钱,这是长期困扰他的难题。后来,大羊屯村“棋牌室”开张,据说在里面能赢钱。受几个损友的怂恿,他决定去“棋牌室”碰碰运气,结果一赌就上了瘾。没多长时间,他便不再勤于下地干活儿,也不再全心照料爹妈,将大把的时间都铺在了“棋牌室”的麻将桌上。不到半年,他非但没赢到钱,倒把自己的积蓄和父母的大半棺材本输光了,还欠了一屁股赌债。即便这样,他还是赖在赌场里做着有朝一日翻本的美梦,终于被赌场的打手揪出来作为赌客的反面典型当众痛打一顿,打折了一条腿。也是那一次,打手第一次骂他“赖子”。
交往了快三年的姑娘心灰意冷,嫁给了别人。而村里人都说,接下来他的爹妈前后脚走了,不是病死的,是被他气死的。他的两个姐姐也因此和他断了来往。本来乡亲们有些同情他,不想他倒像没了牵挂似的,终日沉溺于赌博,瘸着一条腿到“棋牌室”凑热闹,瞅着机会和人凑一桌试着小捞一笔,见到揍他的打手还嬉皮笑脸。自然,在这里,他偶尔能赢几个子儿,但始终是个输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李定来变成了李三赖子。
在这个全村人都热议着“村政”的夜晚,李三赖子背着一个编织袋——里面装了些垃圾桶里拣出来的破烂儿——一瘸一拐地往家晃。他家附近照明不好,快到家时他看见一条模糊的人影立在家门前。大晚上的,是谁?不可能是赌场的人。是大姐或二姐?不对,瞧那身形是个男的。李三赖子战战兢兢慢慢悠悠地朝自己家挪步子,人影发现了他,迅速向他靠近。待那人到了跟前,李三赖子吓了一跳:是常金柱的大儿子常飞虎!
“你……你……”李三赖子的舌头像打了结,两脚站不稳。“定来,你好啊。”常飞虎一把扶住他,握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