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6年9月的早晨,天京这座灰色的城市还笼罩在血腥的空气之中,晨风也吹不散这股血腥,但远在江西的日月军士兵林幺可鼻子里嗅到的却全是芬芳的草和露水的味道,作为一个日月军的士兵,他正跪在军营里的简易的基督教教堂前面,做着祷告。
但是他并专心,鼻子里嗅到的一股马粪香的味道,让他偷眼望向旁边不远处,旁边也有一大群人,正对着前面香火缭绕的神龛不停磕头,那是洪太祖的灵位,这是日月军独一无二的胜景,同时敬畏上帝和洪武太祖。
其实昨天林幺可膜拜的还是洪武太祖,今天他跑到上帝这边跪下,这不是他一个人这么做,日月军很多人都是如此: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神灵多个保佑,这道理很明显。
祷告完毕后,吃早餐的时候的林幺可也不专心,他蹲在地上几口拔拉完碗里的米饭,然后坐在草地上玩弄着手里一把五成新的米尼步枪,从上面的摔痕和擦痕上,可以看得出它的前主人很不爱惜它,不过此刻却是林幺可心里的宝贝,这是他因军功被录入土枪队后,因为完成艰苦的左右识别的队形训练而得到的赏赐。
终于可以扔了那把鸟铳,换上一把洋枪了,洋枪谁都爱!
旁边的新朋友都是土枪队的老兵了,看这个小伙子这么待见武器,都笑了起来,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从鸟铳、抬枪到滑膛枪,再到现在李文茂大人用自己薪水和反复朝皇帝叫板抢出来的经费来配置的新式洋枪。
“小可,你是不是要娶这法国枪当老婆啊?”旁边一个纹身大汉端着饭碗笑着问道。
“是啊!”林幺可听不太懂他的广西口音,但也猜得出来,直接称是。
顿时这个排的士兵都是一阵大笑,人人表情轻松。
在他们营垒对面就是湘军营垒,而且日月军刚刚经历过一次失败。但这些事情好像根本没有影响他们的好心情,起码对日月军精锐的土枪队如此。
本来日月军在长江领域凭借坚船利炮所向披靡,要不是皇帝命令占领一个战略要地就同化一地,让兵力需要时不时投向民间的话,日月军坚信,现在大宋早打到北京了。
不过这些好运。最近受到了挑战。湘军那些杂毛居然也出现了洋枪队!
听说是左宗棠那个清妖从上海买回了5000条英国洋枪和很多洋炮。还请了洋人教官。现在他们终于训练完毕了。开始开入长江战场了。
林幺可能加入土枪队其实就源于江西九江府德安城地失守。
当时这只驻扎在城外守险地日月军受到突然出现地湘军洋枪队地猛攻虽然炮地活力根本比不了对方。但林幺可所在部作战英勇。在栅栏被湘军洋炮轰开后。林幺可从木屑和石块中站起来。抖落满身地尘土。扔了火枪。捡起一把大刀。朝缺口处跑去。他已经看到一个洋人正在横贯壕沟地木梯上朝着他地手下挥手。然后举着西洋肋骨般细地军刀就转身冲了进来。
其他日月军战士在工事里疯狂射击。而林幺可和其他4个兄弟朝着那不知道说白痴还是英雄地洋人冲了过去。
说英雄。是因为这个人确实厉害。一个军官却举着刀带头冲锋。满清军官里罕见这种勇猛;
说白痴,是因为这个人的部下,那些手握洋枪的湘军,面对他们恐惧的宋军。在营垒里的炮火还击下,没有一人跟着这勇敢的洋人头目冲锋!
这孤身勇士手里的刀被一个兄弟地矛隔开,林幺可一刀就把他砍在了地上,然后大伙一拥而上,把他切成了羊肉片。
但德安在对方的猛烈炮火下还是很快失陷了,朱清正大帅立刻派悍将李文茂带着大量援兵而来,和湘军在德安和南康府的建昌城之间扎营对峙。
南康府位于九江府和南昌府之间,被后者两个大府挤成了哑铃形状,占据鄱阳湖北岸。建昌就位于南康府西边哑铃地锤上,在鄱阳湖西边,介于南昌和九江德安城之间。
虽然德安失守,但小兵林幺可砍死湘军洋人教官,立了大功,他本来就在德安训练时候培训过洋枪阵线,分的清左右,会一喊“发威马齐”(forardmarch,就知道是齐步走。一喊“腾瑞特”(turnrigh)。就知道向右转,于是按他的要求被编入日月军的宝贝土枪队。
土枪队别的不说。薪水就比其他兵高一大截,这是大帅朱清正朝皇帝苦苦申请来的对赣州以北战区的江西税赋的使用权拿来的,他也学皇帝高薪养精兵地战略,因为实际是很划算,那时候日月军协助高帽洋枪军团的时候,亲眼看着他们是如何所向披靡,指哪里,哪里清妖和太平军就立刻溃败的。
他们的收益配的起他们的高薪。
而土枪队收益实际上也很好,清妖见了他们就怕了。
所以土枪队也是日月军精华所在,一些悍将精兵都被吸纳进来了,比如林幺可左边的纹身男老李,是广西天地会的,居然在满清地盘参加过起义三次;右边的三癞子是福建人,小刀会地,总是哀叹生晚了,没赶上皇帝厦门大救援,否则他也是打服安南牛逼兮兮的大宋皇家海军一员了;对面较斯文的年轻人绰号叫“之乎者也”,因为总是喜欢说之乎者也”,是广东本地人,一个读书人,却痛恨满清,屡屡科举完蛋,屡屡报名十字军被拒绝,只好跑江西来参加招募不是很严格的日月军,是这个排的开心果。
总而言之,日月军五湖四海的人都有,很多都是会党成员,或者是造反过的失败者。无法进入选拔严苛收入丰厚而导致竞争激烈的大宋皇家陆军和皇家海军,就来参加日月军,有的甚至不惜跋涉千里,他们觉地这就是未来地新王朝。
此刻他们面前是湘军邯郸学步的3000洋枪队和4000陆勇,总计7000人,而李文茂部带来了2000土枪队。又新编入了500人,达到2500使用洋人战法地土枪队,外带1200骑兵和2000冷兵器肉搏兵,总共5700人。
人数不如湘军多,但却士气高昂,因为自高帽军团横扫江西后,日月军自己训练的土枪队也一样横扫,冷热兵器混用的湘军不是他们的对手,以致于每次陆地作战不能少了骑兵----土枪队打溃敌人。骑兵去追杀,湘军和绿营两条腿跑的太快。
所以,没人把面前的湘军放在眼里。尤其是这群混蛋疯了,居然在野外扎营,想和他们野战,这不是自杀吗?
虽然对方竟然也“学”他们,搞洋枪队,但现在地日月军不是当年被湘军儒家宗法下的死士打得灰头土面的乌合之众了,他们见惯了湘军逃跑时候的背影了。
没人认为这群傻逼清妖能怎么样,我们可是学十字军和洋人的!
“兄弟们,看起来今天心情不错啊。”这时候一个手握马鞭、穿着袍子的年轻人笑着走近这群抱着洋枪的圈子。
“小马啊。”大家立刻认出了他,骑兵里的马吴燕,纷纷笑着招呼他。
纹身广西佬老李笑着道:“今天我们出去忙半个时辰,剩下的就靠你们骑兵了。”
“是啊,李文茂大将一来,湘军立刻滚蛋!”林幺可呵呵笑着附和:“现在日月军没有贵族呢,我觉地李文茂大将这次应该升任男爵了。”
“屁啊,早该升了,就是海京心眼偏呗。不信上帝很难升也!”“之乎者也”愤怒的给自己的统帅打抱不平。
“嗨,兄弟们士气高昂啊,看来这把赏金又少不了,哥们喂马去了。”看着这群穿着奇怪地西洋纽扣紧身袖子土布衣的家伙又开始吵起来了,骑兵马吴燕有点妒忌,悻悻的站起来朝另一边走去。
“小马,别走啊,这次还要靠你们擦屁股啊!给我们再夺两门炮啊!”三癞子不怀好意的笑道。
“洋枪洋炮一响,清妖满地乱跑;骑兵四处瞎窜。我们赏金吃饱!”老李说着土枪队里的歌谣。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一个小时后,林幺可站在了营外土枪队阵列里。面前远处是湘军阵列,他们排出了和日月军一模一样的螃蟹阵,湘军洋枪队位居中央,两侧步兵护住侧翼,竟然是不折不扣的抄袭。
不过抄袭就抄袭了,大家都认为这种螃蟹阵具有难以置信的魔力。
这是他们亲眼目睹的。
第一次手提洋枪,挂在肩上地弹药袋沉甸甸的,站在阵列线里,并不是当水兵时候蹲在火轮挡板下,也不是当兵勇时候,手操着鸟铳趴在栅栏下,这样和敌人无遮无拦的看着,林幺可竟然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别怕,我们走过去,枪炮一放,清妖就尿裤子了。”旁边的老李安慰这个新手道:“老子打过4次了,每次都这样。”
身后洋炮响起,军乐队奏起那怪异的音乐,连长操着大砍刀大吼:“发威马齐”(forardmarch,立刻紧张的林幺可和其他弟兄排成一排,朝前齐步走去,对面的湘军竟然也是如此!
远东第一次洋枪阵对洋枪阵就这样开始了。
还没进入步枪射程,双方火炮开始对吼。
都是洋人的炮,打得几乎一样远,不用面对面赌命地炮兵自然兴高采烈的疯狂点火,很快两只洋枪队还没接近,他们前面的空地上就泥土飞溅硝烟漫天。
听着双方制造出的雷鸣乱击一般的狂响,看着前面所经之地那些炮弹乱飞,林幺可只觉着大腿打颤,手里早已上好弹药的米尼枪也抖了起来,脚下竟然好像踩在了棉花上,那地是软的了!
很快进入中间交战区域。双方的炮弹都可以带走人地命了,在轰鸣和呛鼻硝烟中,林幺可听得清清楚楚身边有人惨叫着摔倒在地,而他睁开眼,也能看到自己地炮弹越过他们头顶,射入对方阵列线。顿时那个人地腿立刻就不见了,他抱着血涌如泉的大口子,滚在阵列之中嚎叫着,虽然看不清朝自己走过来地湘军那群清妖的脸色,但林幺可却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们的脸肯定像自己这么白,白得好像鬼一样。
“射啊…射啊…射啊…”林幺可在棉花一样的地面上前行,心里喃喃的念着,恨不得早听到发射的命令。但湘军一发炮弹打在他身侧,在巨响中,林幺可只觉得自己这心里的祈求好像变大了。大到耳朵都可以听见。
“上帝还是洪武太祖,还是关羽显灵?”林幺可抬起头,才发现他整个排的弟兄嘴里都在喃喃着这两个字:“射啊!”
而走在排头林幺可身边的连长,嘴里喃喃的却是:“日你妈!日你妈!日你妈!……”
这不是杀敌时候地仇恨,而更多的是对老天诅咒的那种感觉,光听他地口气,就知道他对越走越近、却不转身跑的湘军洋枪队也怕了。
手里杵着枪,也不放枪,两拨人。3000对2500,默默的顶着对方互射的火炮,好像附身一样盯着对方走过去,鬼才不怕啊!
“轰!”面前一声爆炸声,林幺可知道那是炮响,但他眼里看到湘军那长长的队列里射出一股白烟。
“对方放枪了!”林幺可只觉脑袋一片空白,立刻定住脚,把手里沉重如磐石一般的步枪举了举,正确的说。是怕它从满是汗的手里滑出去,然后好像等了一万年般直接扣了扳机,枪托重重锤在他胸前,而枪口顿时放出一阵白烟。
笼罩在枪口的白烟里,林幺可感到是虚脱般地快感。
但他不是放枪最快的,日月军和湘军不知是谁放了第一枪,然后两边阵列线白烟大起,双方慌不迭的停住脚,朝对方打出枪口里的子弹。陪衬的是双方各个指挥官如释重负般的大叫:费尔(fire)!以后的事情。林幺可记不得了,他最后记得的是旁边连长好像兴奋到极点的狂叫:“fire!”不过那时他这个排早已经被自己放枪后地硝烟淹没了。
然后他再次有记忆的时候。已经站在自己营垒里了,手拄着自己膝盖狂喘,小手指挂着自己步枪的枪带。
随后是各个指挥官的咆哮怒骂,然而他们自己底气也透着虚。
事实上,在接战半个小时后,日月军土枪队在湘军火炮攒射下,阵线大乱,全军溃乱;
不过,湘军也没能赢,他们一样在日月军火炮攒射下,抱头鼠窜,一样洋枪队溃乱;
大将李文茂脸色发青,在阵后的他目睹全过程,但既不是恐惧也是愤怒,而是目瞪口呆。
事实上这次根本就是两边傻傻的朝着对方行进,然后都是火炮猛轰,随后是两边都掉头跑了,火枪杀伤力等于零!
两边都是根本没有到有效射程就互相乱射了!
“一分钟!只要一分钟!我就敢调马队上去了!”李文茂在闭上他那瞠目结舌的嘴之后,立刻狂吼起来。
这他妈的是打得什么仗啊?
只要日月军在前面的火枪阵线多坚持一分钟地直立,就能看到满地溃逃地湘军了,像他以前看过无数次的那样!
但湘军洋枪队多坚持站了一分钟!
结果两边所谓地精锐,在震天炮火中,同时扭头溃逃,一秒钟都不差!
战争伤亡结果也证明了李文茂的判断,近6000人的火枪对战中,日月军仅仅伤亡30多人,几乎全是对方火炮造成的,火枪中弹的只有3个人!
“我草你妈啊!你们为啥溃败?”在军营里,李文茂举着他的左轮手枪对着下面面无人色的军官们愤怒的嘶吼。
全军股栗。
日月军都知道,这个武行名角,打胜了是好统领。赏金、嘉奖一个都不会缺的,钱不够,他自掏腰包,他这时是天使;
但如果打败了,他杀人眼睛都不眨,而且在杀你之前。必须用他肚里的所有脏话都骂你一遍,那时候你恨不得早死,他这时是魔鬼;
李文茂直接枪毙一个营长、6个连长,并屠杀了第一个跑地排,尸体就挂在营门,这是为明天作战准备的;
湘军的主将是李续宾,也是有名的勇将,他一样杀了20多个,也挂在营口----曾国藩大人寄予厚望的洋枪队就是被这些畏战的畜生搞坏了!
但三天后。李文茂很无奈地捂住头,喃喃道:“洋枪难道根本屁用没有?照这么打下去,我直接用炮轰得了!”
湘军洋枪队和日月军土枪队陷入僵持。“通达人的智慧。在乎明白己道,愚昧人的愚妄,乃是诡诈。圣经箴言14:8”
海宋训练营教官陈宝强一边喃喃的念着圣经上的文字,一边用硬笔抄在自己的笔记本上,遇到不认识的字,就小心的模仿笔画画下来,再去请教他旁边的军内牧师。
牧师往往要看看他看地那本圣经上的原文,才能指点,因为他的字本来就难看。在颠簸地桌子上写更是潦草得一塌糊涂,他们正在赣江颠簸的火轮上。
陈宝强很认真很勤奋,因为在军内只有识字和信教才有更好的前程,军内聪明的人早总结出来了----洋教、识字、农民好当官。
但他把这前程和上帝的指引联系在一起:因为上帝指引我,所以我才努力靠近他,我靠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