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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如陌路-第21部分(2/2)


    新的人生?父亲身死,他被关押的时候,那个救他的少年也这样在耳边告诉他“叶子,你会有新的人生,不要放弃。”

    新的人生是什么,是从一个迷茫的地方辗转到前方,想要有一人牵挂着,想要重新站起来,想要继承家业不负嘱托,想要成为保护者的角色。

    吊儿郎当厮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原来他从未得到过解脱。

    薛叶忍不住去想,他可以放弃,如果……如果裕哲死了呢?

    大约在其他人的眼里,一如严笑顾思陌,觉得他们不过是俗气的开端,顽劣大少遇到漂泊无依的盲人歌手,见色起心想要用钱势包养他。

    这样的突发奇想就如同烧沸的热油里滴入一滴水,发出爆破似的油花,却来得快去的也快。

    没人当他是真心,或许连裕哲自己都不会相信薛叶是真心动情,想要庇护他一生。

    “你没有资格对我说这种话,”薛叶认真说道,“一切尚未开始,现在凭什么告诉我还会有新的生活?”他低头,“我不要开始什么新生活,我要裕哲。我亲口对他说过,他是我的人,我签下的歌手,我会捧红他让他站在舞台上唱他想唱的歌,接受观众的欢呼和热爱,看他心愿达成。我不会放弃!”

    顾思陌定定地看了薛叶许久,在他的身上看到和裕哲某种类似的偏执。

    “叶子,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想……”

    “他亲口说他喜欢我想要跟我有新的开始?”薛叶露出憧憬的微笑,“我想试一试,你不愿意相信奇迹吗?”

    这就是他们交涉的结果,为红门做事的同时,一起照顾裕哲。

    顾思陌在端着碗出门的时候,站在水池边悄然落下泪来。

    她心内的恐惧无法与人诉说,也无人可以理解。

    严笑独自承担了很多她的工作,忙的脚不沾地。

    生活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它永远不会因为你的悲痛和恐惧就停止下来,日子仍要一天天地过,时光也一寸寸地流逝,该做的事还是要去做,一时一刻也无法逃避。就如同母亲开始生病,直到母亲去世,她没有能力在病魔面前,分担他们片刻的痛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折磨。

    裕哲因为目盲不能视物,卧病在床有很多的不方便。

    憨傻的大个子阿泰块头大又有力气,能轻易地将裕哲背起抱起,而裕哲在顾思陌和薛叶面前非常地别扭,他只肯要阿泰的照顾。

    此时,亲疏远近成了最大的问题。病魔会剥夺人的尊严,裕哲拒绝顾思陌和薛叶的陪护,任何事只愿意依赖阿泰。

    72 痛楚

    自裕哲医院确诊脑癌晚期后,一月时间过去了,薛叶仍然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他抱着非比寻常的乐观,想带着裕哲去更高级的医院诊治,裕哲的身体被各种检查迅速地摧坏恶化,短短一月内急剧削瘦。

    顾思陌炖煮了一日的鸡汤,裕哲只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她想要去清理,却被他拒绝。

    在阿泰看护清理的时间,顾思陌拎着保温桶悄然站在了高护病房的门外。

    唐宇到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孤零零地站在那儿。

    他初见她的时候,她是圆润温和的女子,却在这短短一月内同样地委靡下去。顾思陌是很注重个人风度的人,从不曾不顾个人形象出门,可是此时她只是穿着灰色套装的运动服,长发在背后梳成马尾,耳畔还有绒绒的乱发。

    医院通体色调清冷偏白,走廊上也弥漫着消毒水的清洁气味。

    保温桶的手把攥在手中,她背对着走廊,站在病房门口角落的位置,微微侧过脸注意着病房里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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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宇干涩地开口:“思陌。”

    她慢慢回转过身来,看向他。唐宇没有掩饰他担忧的神色,走到她的面前,“我来了。”

    顾思陌在第一时间就通知了唐宇她暂时无法与他交往,唐宇在听闻了所有的事情后,只说了一句,“思陌,现在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请不要推开我。”唐宇动用了x市的关系联络了国内顶尖的脑科医院。

    世人都爱锦上添花,愿意雪中送炭的人,不管是什么动机,顾思陌仍然保留了感激。

    “嗯。”顾思陌淡淡地应了一句,试图泛起一个微笑,可是唇角弧度扬起,殊无喜悦。

    “还好吗?”唐宇问道。

    “情况很不好,病情加重的很厉害……”顾思陌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我不知道是不是检查的关系,医生现在选用的方案都是保守的治疗方案,他的身体太虚弱了,没有办法接受更激进的治疗方案……”

    “思陌,我已经通过国外的朋友试图联络国外顶尖的脑科医生,一旦有消息我就通知你。”唐宇说道。

    顾思陌点头致谢:“唐宇,谢谢你。”

    她还没能帮到他,却再次欠了他的人情。

    顾思陌是独立而坚忍的性格,母亲重病缠绵床榻,精神不稳定的时候她尚还年幼,受尽生活困窘未有屈服,饱受生活困窘的艰难,却恪守了自己对母亲发下的重誓,不偷窃不卖身,所以母亲同样受尽了病痛的折磨没法得到医治,成为顾思陌心中无法言语的自责。便如严笑,在她认识严笑之时,已然饱受生活沧桑,一步步走在母亲想要她过的生活上,如果没有裕哲的忽然出现,没有青帮钱莹的屡次挑衅,或许顾思陌仍然过着以往的日子,而不是踏入道上。

    “生病的人脾气总是有些古怪,别放在心上。”唐宇劝慰道。

    病房内的动静他听得一清二楚,看到顾思陌隐忍克制的神情,也只能这样浅显劝上一句。

    裕哲很少吵闹,总是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不知道压迫性的头痛痛到什么程度,带来的连锁恶化反应却越来越糟糕。

    最糟糕的就是裕哲自身的放弃,如同熄灭的蜡烛,他一日一日地沉默下去,整个人都一片死寂,在顾思陌和薛叶前来照顾之后,这种死寂就更加明显。

    “唐宇,我该……我该怎么办呢?”顾思陌轻轻问道,唐宇看向她,发现她依然还是静静地站在那儿,没有要进病房的意思。

    “我不敢进去看他,如果我进去,他虽然不说什么,却在清醒的时候拒绝吃药……”顾思陌的声音很轻,怕惊动了什么似的,“小哲一直都很心疼我,我请求他做什么他通常都不会拒绝,可是现在他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什么都不说,可是我知道他是真的放弃了,放弃想要活下去的心思。”

    她仿佛自言自语:“我竟然没有看出来,他是真的来告别的。可是为什么却又什么都不说了呢?”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在即将面对的失去面前,巨大的恐惧终于一点点将她逼至角落,整个人都呈现恍惚的状态。

    交替的时候,薛叶前来,陪同前来的是古默桓。

    古默桓接手了青帮一部分势力,在y市道上的生意中开始分一杯羹,他几次试图再度联络顾思陌,顾思陌都不肯见他。

    “家姐。”古默桓仍然还尊敬着她,对顾思陌的不理不睬没有半分不悦。

    顾思陌只冷淡地点了下头。

    薛叶进去的时候,裕哲躺在床上紧锁着眉头,他接过阿泰手里的热毛巾,轻轻为他擦拭着嘴角。

    “是你?”裕哲问道。

    “是我,你今天感觉好点了吗?”薛叶没有什么照顾人的经验,但是依然细心地抚了下他的额头,“今天头痛的厉害吗?”

    裕哲抿着嘴唇笑了:“等死掉了就不会痛了。”他想起了什么似的,问薛叶道:“明天能不能安排飞扬哥来看我?”

    “你现在这种情况,不能再练习,等你好了出院了,我让他天天陪你……”薛叶有点说不下去,还是竭力让声音镇定,“好不好?”

    裕哲很固执:“我怕那样就来不及了,我明天想见飞扬哥。”

    他抬了下手,白皙的手背上青筋高高鼓起,上面还贴着输液后留下的胶布:“我已经一个月没有摸到我的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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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以为顾思陌不在,所以对着薛叶有些依赖地说着话。

    当顾思陌在的时候,他总是很沉默,痛的脸色发青额角青筋暴起也不肯吭出一声。

    唐宇不动声色地扶住顾思陌的肩膀,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摇摇欲坠。

    “叶少……”裕哲问道,“你有没有看见姐姐走掉?”

    薛叶张了下嘴,发现顾思陌对他摇了摇头,他回答道:“今天晚上是我陪着你,所以陌姐她先回去了。”

    裕哲“嗯”了一声,低低叹了口气,很疲惫的样子,努力呼吸了几口才说道:“叶少,你能不能以后不要让姐姐再来看我。”

    他对着薛叶有这样的请求不是第一次,顾思陌确是第一次从裕哲的口中听到他不希望她的陪护,她睁大了眼睛听着,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动作,唐宇却明显感到怀中的重量逐渐加重。

    “小哲,别想这些,大家都是想你快点好起来。”薛叶说道。

    “我不会好了。”裕哲说的斩钉截铁,“我……我觉得很抱歉……我没有时间重新开始,也没有时间陪你们……我太贪心了,所以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薛叶吸了口气,抚了下他的额发,嗔怪道:“小哲,你在说什么呢?没有人责怪你。”

    他按住薛叶的手,微微低头磨蹭了下:“我没有时间重新开始,上天没有原谅我所以不会给我机会,因为我做错了事情。”

    古默桓一直都静默地站在一旁,却在此时忍不住开口。

    “你做错了什么?”

    裕哲没有听出来他是谁,或者他的听力也已经弱化了。

    他回答道:“我差点害死一个人,我把他从高处推下去,他摔断了腿,躺在床上就快要死了……叔叔发了很大的脾气,我当时却因为害怕不敢承认……”

    薛叶并不太清楚当年的事,他劝道:“你那个时候是个小孩子,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裕哲倔强地摇了摇头:“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想要独自一个人拥有姐姐,所以什么都肯去做。如果世间真的有报应的话,我应该遭受这些苦痛,这样的话上天就不会惩罚我在乎的人。”

    他叹了口气:“叔叔以为是姐姐做的,所以打伤了她的腿关在阁楼里反省……我跑去哭着求叔叔放出来姐姐,他说姐姐不认错就不放她出来……”他的神智有些不清晰,断断续续地说着,陷入以往的回忆中不能自拔。

    “阿姨带了人来救地窖里的人,跟叔叔吵得很凶,还有很多人拿着枪来打叔叔这边的人……那些人怕我吵起来所以将我捆了扔在地窖里……”

    顾思陌再也忍不住:“谁将你扔在地窖里?是谁?”

    裕哲却没有回答她,神色陷入无边的痛苦中:“很大的火,呛得我没有办法呼吸,我一直睁着眼睛看向上面,希望能有人带我走……可是没有人,没有人会带我走,我隐约听到姐姐在喊我的名字,可是我不知道是不是她,如果那个时候我死在地窖里,会不会好过现在这样……”他歪了下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可是那样的话,我又不会认识你了,叶子。”

    当着古默桓,薛叶仍然泪如雨下。

    裕哲的神智开始糊涂,总是和他说着话的时候陷入无意识地叙述。

    当他无意识的时候,他总是轻快地喊他:“叶子。”就好像他曾经要求的那样,“别叫我叶少,叫我叶子,只有我认可的人才可以这么叫我的名字。”

    顾思陌还想再问,可是看到薛叶的神情,也知道今晚不太可能得到答案。

    她走出病房去,猛地回头看着跟在后面出来的古默桓。

    “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顾思陌的眼睛中似有极深的恨。

    古默桓弹了弹右边的腿,义肢发出沉闷的敲击声:“家姐,我那时候是昏迷的……都是小时候的事,我真没怨恨过……”他抬眼看向顾思陌,“你总不能还在恨我,”古默桓注意着顾思陌的神色,缓缓说道,“舅父们得了消息,他们想见你。”

    他的所图那样明显,却没有丝毫的别扭,仿佛生来就是为了权势而生,为了寻得支援手段用尽。

    “我只是听说,那个时候爸爸的对头上门抢‘肉票’火拼了起来。听叔父们说当时场面很混乱,那伙对头人后来是被我收拾的,也算替小哲报了仇。”古默桓说道,看到顾思陌思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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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姐,大人之间的事不应该牵扯到我们身上,在我心目中……你是我血脉相连的亲姐姐,我从未想过跟你争什么。”古默桓神色十分诚恳,却看到顾思陌身边的高大男人在此时盯了他一眼,以护卫的姿势站在顾思陌的身旁。

    “等我考虑清楚再找你。”顾思陌说道。

    古默桓笑了下,立刻掏出电话:“家姐的电话……”他拨通了号码,听到顾思陌的手机响起,才记录下号码,继续殷勤道:“家姐,要不要我派人送你回去?”

    顾思陌并未再理睬他,离开了医院。

    73 劝慰

    顾思陌坐在侧坐,在思索。

    唐宇的车开得很稳,他现在已经无需看导航,走的正是回家的路。

    “思陌,你最近有没有时间随我回家一趟,就当帮我。”他艰难地开口。

    顾思陌爽快地点了下头,又有点迟疑:“我不太在状态,不过你放心。”

    她应允过的事情,一诺千金。

    唐宇松了口气,她已然焦头烂额一身惆怅,答应他的事仍没有食言。

    “那我安排好时间,提前告诉你准备。”唐宇说道,车子开得又平又稳,还是那辆座驾,车内布置的非常舒服,顾思陌“嗯”了一声。

    唐宇心知顾思陌心情不好,他尝试性地劝慰道:“他躲着你,或许是怕你伤心。人往往在自己很在乎的人面前无法说出实情。”

    “我想为他做些什么,”顾思陌说道,抬起手捂住额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最近她经常不自觉地叹气,因为心里积压了太多的情绪。

    “思陌,我明白你的心情。”唐宇说道,“很想做些什么,可是无从入手。”

    “他没有表现出抗拒,可是我知道他不愿意我去,尽管他什么都不说!每次我去,阿泰就一口气也松不得,时刻守在一边,他不肯接受我的照顾,我在那儿他就算疼的意识模糊了也不肯说,你知道吗,有一天下午我守着他,我以为他睡着了……到医生来我才知道他疼的晕了过去,可是小哲醒过来的时候只是跟我说‘他没有事,只是有点不舒服。’我走之后,他跟阿泰发了脾气。我很希望他能跟我发脾气,接受我的照顾……”

    顾思陌说不下去,她那样委屈。

    当你想要对一个人好,却发现他不肯亲近,那种积压的内疚和压力会让人逐渐失去理智。

    顾思陌是很能克制自己情绪的人,也有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候。

    唐宇送她回家,她仍然在纠结这个问题。

    “唐宇,我是个很可恶的人吧?虽然你嘴上不说,其实也觉得我是罪有应得。”

    “我没有这样觉得,我只是可以理解你现在的心情。”

    “你理解?”

    “当然。”唐宇肯定地点点头。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顾思陌的屋子,他走进厨房烧水,看到炉灶上剩下的半锅汤,而跟进来的顾思陌则盯着那半锅汤出神。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糟糕透了,对吗?”他说道,看到身旁的女人点点头。

    她明显地瘦了下去,圆润的脸有了清晰的弧度,站在水池边刷着保温桶,水开的很大,哗哗地流着,蓬溅出来弄湿她衣服的前襟。

    唐宇拧住水龙头,将水流关小,接过她手中的工作,很快就将保温桶刷干净放在水台上。厨房的地面上放着很多蔬菜,顾思陌蹲在地上看着那堆蔬菜:“我按照医嘱里的食谱做的,他不肯吃。”

    裕哲所有的拒绝都是不动声色的,越是这样就越是让人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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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曾经呆过的那短短几日,成为顾思陌心口隐秘的疼痛。

    她在这间屋子里觉得精神恍惚,夜半醒来总是觉得裕哲似乎还在,就像那几日一样,他安静地坐在那儿,不发出什么声音也没有什么动作,只要她一动,他的耳朵就会动一动,仔细地听着她的动静。

    唐宇陪着顾思陌走到卫生间。

    她还是打开水龙头,仿佛水流的哗哗声让她觉得平静。

    原来他真的只是来告别。所以他在这里的那短短几日,那样谨慎,她在厨房里忙碌的时候,曾经露出头来悄悄看他。

    裕哲坐在沙发上,小心地伸出手去触碰了下身后柔软的垫子。

    她当时看见了他的笑容,他笑的很纯真,又碰了碰,就好像在感慨那个垫子的柔软一样,用后背去靠了一下,然后又很快地坐直。睡得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他总是说:“我总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以为出现在他面前的自己是做梦吗?一个从未有让他醒来的噩梦。

    “……他不肯接受我的歉疚,他不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