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说道。
抬头向门外望去,果然,在肉汤的香味吸引下已经有几个面黄肌瘦的村民正向这张望,不过家丁人多,他们也不敢贸然闯来。
“取两个面饼给她们!”任将军从口中吐出这几个字来,便又转身离开。他吃东西一向是独自一人,想来是怕人见到面具之后的相貌吧。也不知那面具之后到底是怎样的一副模样?俊美亦或是丑陋?刘辨望着任将军的背影暗暗想到。
银甲叮当环扣,似是束缚过紧,竟让这位带着严肃冷峻气息的将军看上去有些瘦弱纤细,隐隐中还有一丝孤单。
在那农妇千恩万谢之后,小女孩接过饼子大口咬了起来,一副狼吞虎咽的模样,居然被噎着好几次,看得刘辨直摇头。
一顿饭的时间,小片雪花已经变成了鹅毛大小,纷纷扬扬的漫天洒落,给天地抹上一片银色。
如果未曾穿越,在这大雪纷飞的时候应该也是过年时节了吧,自己或许在老家给诸位亲戚拜年呢。站在屋檐之下,刘辨有些苦涩的想到。他以前做过地质工作,本就是个适应力极强的人,这数天下来已经算是把自己融合入这未知的世界中,反正随遇而安,也不多想。
“这大雪一下,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的,我们今天的行程算是耽搁了。看来还得在这村中借宿一晚。”任将军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有些忧虑的说。
“没事,迟个几天到没关系的,又不急这一时。”对刘辨来说,到哪儿都一样,弘农他也不清楚虚实,去了最多是混吃等死而已。反正王允说过,弘农那个地方是能百分百保证他的安全,代郡守将领更是以前何进最信任的将领。当初何进被宦官暗杀于宫中,兵权被董卓趁机掌控,那手下众将尽被董卓招揽,至于为什么王允那么肯定偏僻那位将领不会投靠董卓,这就不是他所知道的事情了。
王允一把年纪,应该不会胡乱瞎扯吧。
“公子你有所不知,我们此时已不在洛阳境内,又无大军相随,事事须得谨慎才对。要知道在这个时节好些地方都不太平啊!”任将军伸手接过一片雪花,将其握住,似是想透过那皮质手套感受上面的寒意。
“恩?这是为何?”刘辨不解问道。人民的生活过得不好他已经从曹操口中知道了,可任将军为什么要特指这个时节呢。
“公子你真不知?”
望着那银色鬼面上似带寒意的双眸,刘辨摇了摇头,镇定的说:“确实不知。”
“这几年四处饥荒,百姓食不果腹,饿殍遍野,公子你可知道?”
在见到刘辨点头后,任将军的语气渐渐变重:“平时倒也罢了,就算粮食无收这饥饿的人们也可吃些草根野菜度日,捉些田鼠野兔过活;可一旦到了秋去冬至、百兽蛰伏、大雪纷飞的时节,便再也无物可食,这时百姓就只有苦苦煎熬,求天保佑了。运气好或可熬过一季,待来年春开;熬不住便是生生饿死,也算解脱!”顿了一顿,似是想起什么往事,任将军的语气变得冷冽起来,听在耳中如寒风呼啸:“更有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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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辨不禁为他气势所感染,接口问道:“怎么?”
“更有甚者,实在耐不住饥饿,唯有易子相食!”
易子相食!
刘辨打个冷颤,只觉一股寒意从顶上灌下,将他浇了个透心凉!虎毒尚且不食子,人更是做不出杀害亲生骨肉的事情。为了果腹,被迫将最亲近的骨肉赠与他人宰割,这是一种何等的悲凉!
“今天那个哭哭啼啼的女孩,听说她父亲在前两天和几个壮年男子一起进入山中狩猎,有了七八日光景,至今未归。如今大雪不停,很有可能凶多吉少,成为了猛兽的食物。如若其父身死,这女孩比将被生生饿死,亦或。听义王大人说公子乃是弘农郡郡守家亲戚,不如带上这对孤儿寡母,也算是救人一命。”说到这里,任将军微微弯腰,对刘辨鞠了一躬。
“唉,可惜!”刘辨长叹一声,只觉胸口被万般无奈给堵塞,恨不得仰天一啸!
“怎地,公子不愿带上一对累赘么?也是,你平日里锦衣玉食惯了,又何知民间疾苦!”任将军冷冷嘲了他一句。
“不,将军你误会了。”见他如此说,刘辨哭笑不得,连忙解释:“我只是恨我自己没有半分实力,救不得天下间难民无数,唯有见其受苦却无力相助。当然,若这对母女愿意,跟着我们没有问题。只要我有饭吃,绝不让她们饿着。”
听他说完任将军也知道自己误解了刘辨,连连道歉:“难得公子你有这份济救天下的心怀,本人惭愧,竟然怀疑公子是那不知民间疾苦的纨绔子弟,实在不该。”
两人相互谦让一番,距离顿时拉近不少。
“公子还是小心为妙,我担心这附近的村民饿坏了前来抢夺食物,毕竟我的职责是护卫公子安全到达弘农。”
“将军劳心了。”刘辨笑着点了点头:“既然他们饥饿难耐,我们便分些食物给他们吧,反正带的东西足够多,拿掉些还给那两匹拉车的马儿减轻负担。”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点了点头。
第十章 义女陈雪
天色渐黑,家丁们已经撑起了从府上带来的油灯,以供照明。
木屋里面,刘辨取下了布冠,又将脸上那染色之物洗净,露出本来的面目。既然现在已经远离洛阳,也就不比再那么遮遮掩掩了。而且他已答应今晚收那农妇之女――名为陈香的七岁小丫头作义女,怎么也不能衣冠不整、面目不清吧。
白日里他本与任将军商议将这对孤儿寡母带至弘农,省得其受苦。不过等他们将这想法说与那农妇一听,在思索之后她却依然拒绝了刘辨的好意,只答应让女儿跟着他们,她是万万不会走的。
“我家相公此次进山数日未归,十有八九已遭了不测。可我与他夫妻一场,却是患难以共,不离不弃。这里就是他的家,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必定会回到这里。若相公侥幸活命而我却独自离去,实在天理不容。只是这独女陈香才刚过六岁,实不忍见她跟着我们吃苦。望两位大人将她带走,为奴为婢皆凭尊愿。”陈氏眼泪汪汪的将这番话对两人说道,大有同甘共苦的意思。
这贫苦百姓夫妻间的感情倒也深厚,在劝说两次后,刘辨也不再勉强,忽然想起前世的经历来,表示愿意收这陈香为义女。他锦衣玉带,又有家丁相随,家将保护,行走皆是马车,明显身份非凡,陈氏自然愿意。原来还担心女儿为奴为婢、受人欺辱,可一旦有了刘辨这义女的名分,自然不会过的太差了。
随后下午间刘辨让家丁分出一半腊肉来熬成肉汤,招呼这些许久没闻过肉味的村民前来吃喝。同时又请了几个村中老人晚上来当见证,让陈香磕头认义父。
那些村民个个欢喜异常,千恩万谢了许久,一个个吃起来真的是风卷残云,如狼似虎。
木屋里已经用村民们拿来的树根之类的东西升起了一盆火,显得暖意融融。
前世今生,自己居然收了两个义女。刘辨一边用毛巾擦拭的脸颊,一边想到,自己都有些觉得意外,难不成我还真有当义父的潜质?
简易的木门外面狂风呼啸,时不时卷起几片雪花飞入房中。那任将军已经带了几个身体健硕的家丁在外面稍作巡视,以防不测。按照刘辨的想法,这漫天大雪的,人是不能出动,就连野兽都得窝在洞子里不敢出来,没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在这木屋中烤火呢。可那任将军非要坚持,却也没法。
刘辨本来已经年过十四,又经常被史道人用药材煮汤浸泡打磨身体,使得身体比同龄人壮硕不少。又是年幼登基,主持国家大事,所以外表看起来竟是个十六七岁、眉清目秀的少年。而且他两世为人,双重记忆之下的经历不可谓不广,行为做事远非十四岁可比。
那些家丁也是第一次见到刘辨的面目,却是由于王允家教森严,没有人露出惊讶之色。而且这些人也经过精心挑选,没人认识他,更不会四处乱说。
隔壁木屋中,几位村中长者已经久候多时了。
刘辨整理一下长袍,缓步而入。
认亲仪式十分简单,小丫头陈香在她母亲的陪同下怯生生的走过来给刘辨磕了两个头,就算完成。
这时一个学究打扮的老头咳嗽一声,对刘辨拱了拱手:“不知公子贵姓?可愿让这丫头跟随你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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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还有这种规矩?
他却不知,这时期的人但凡认义子义女之后要跟着走的,都讲究个改姓。也就是说一旦跟了刘辨,这陈香也就改姓了刘,不再与她原来父母相认。若陈香是男孩,则子孙三代都需姓刘,直到第四代头上才可恢复原本姓氏。这一来是为报答义父母的养育之恩,二来也是为了让义父母没有偏见,视为己出。
刘辨摆了摆手,示意不可:“我在帝都得罪了一个权势滔天的人物,才不得不赶至弘农避难。此女若是跟随我姓,难保日后不会惹祸上身,还是免了吧。”他这些话倒是实情,如果被董卓发现他未死,真要斩草除根的话,就算他逃到弘农也没用,人家随便派遣几千兵马就可以把他收拾了。
见他如此说,那老者也不好强求,只好重新提议:“既然这样,公子可为她另赐名字,以全义女之称。”
取名字?这倒是个难题。
恰在此时,一片飞雪从门隙中被狂风刮入,从他眼前飘落,被熊熊火光一照,转眼即融。
“陈雪,就叫陈雪吧。”刘辨一时半会想不出什么好名字,就随口说出。
关系既定,众人自是皆大欢喜。一位家丁又拿出一皮袋美酒,每人喝上一杯。以刘辨前世的眼光来看,这酒既不浓烈甘辣也不香甜可口,连普通大众的白酒都算不上。可在这村中几位老人看来,却是生平饮过最美的酒了。
“奇怪,那任将军说是出去巡视一下,怎的现在还未回来?还说请他喝两杯呢。”刘辨酒水下肚这才想起,顿时觉得有些惭愧:人家辛辛苦苦保护他的安全,他却在这里饮酒作乐。
“你去外面喊一下任将军,请他进来吧,这天寒地冻的可别把身子给冷坏了。”刘辨对身边一个家丁道。
那家丁应了一声,连忙起身。
刚走到木门边,还没来得及拉开,就听见“砰、砰、砰”的敲门声连续响起,紧跟着就是任将军那沙哑磨耳的声音:“开门,快开门!”语气气促,带着焦急之意。
家丁赶紧打开木门,就听见狂风呼啸,随即席卷入屋,带起大片的雪花,瞬间将屋里的暖意驱除大半。
任将军半身沾满鲜血,正站在门口。
“任将军,你受伤了?怎么回事?”刘辨心中一惊,连忙站起。
任将军摇了摇头,闪身进屋,对着几个家丁吩咐:“快去准备点热水来!”只见紧跟在他身后,两个家丁正抬着一个浑身是血、脸色青紫的男子步入屋中。
见任将军举止无恙,刘辨这才放心。
第十一章 忠君之人
“将军,此人是?看面貌不似我家丁中人啊。”刘辨一边招呼人关门,以免冷风袭入,一边对任将军发问。
“村口遇见的,已经失血过多,还好有口气在,也不知能不能救活。”任将军看来也是冻坏了,一进房间就站到火堆旁边暖和着,头也不回的对刘辨回答。
“这天寒地冻的,折实幸苦你了,还要为我的安危操心。来,喝口热酒吧,刚温过的。”刘辨始终是现代人士,没有古代那些尊卑的想法。见任将军对自己如此,内心多少有些感动,要不是他身无长物且挂着见不得人的王侯身份,还真想依照当老大的意思赏赐点钱财什么的给他。
“公子严重了,王大人有令,末将不敢不尽心。”任将军在稍作暖和后便恢复过来,回身接过刘辨手中的酒杯:“咦?”
一声惊异从任将军口中传出,只见他怔怔的望着刘辨的面庞,手中酒杯呛然滑落,却犹不觉,虽见不到其面目表情,但光从动作上也可猜测出他现在的神情。
糟糕!难道他认得我?
刘辨这才想起,他此时已经去除了头戴的布冠和面部染色物,还原了本来面目。
“你你是”断断续续的声音从任将军口中吐出,却纵没有说出后面的几个字。
显然刘辨已被他认了出来。
既然王允让他护卫于我,必然对其十分信任,应该也会考虑到我身份暴露的情况出现,想来不会加害于我。意念飞转间刘辨已经想通这个道理,赶紧竖起手指来做了个噤声姿势。
任将军会意,点了点头。
“咳咳咳咳咳咳”一阵连续的咳嗽打断宁静,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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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被家丁背回的汉子在被灌入几口热酒之后,已然咳嗽着发出了声音。
救人要紧,两人也不再多语,同时向那汉子走去。一旁刘辨新收的义女陈雪也怯生生的跟在他身边,想要过去看热闹。
家丁已经用热水将汉子面部的血液擦拭干净,露出一副粗狂的面孔。
就在这时,刘辨身边的陈雪忽然带着哭腔发出了叫喊:“爸爸!”一面挣扎着推开拦在面前的家丁,扑向那汉子。
“咳咳咳咳咳!”一听到女孩的叫喊,汉子身子猛地一震,本来有些模糊不清的神志瞬间清醒,双眼也睁开来:“小香香是你”
“爸爸,爸爸!”女孩拼命摇晃着汉子的身体,泣不成声。
“伤势怎么样?”刘辨问起一边的家丁。为了照顾好刘辨王允可是费了不少心思,不光是找些能吃苦耐劳、忠厚老实的人,更是人人都懂点旁门。这个家丁便略懂医术,能够处理一些简单伤势什么的,这时候刚好派上用场。
“公子不比担心,他只是胸口受了两道抓伤,似是被野兽所袭,有点失血,再加上天冷,给冻着而已。休息一晚上就没事了。”家丁连忙回答。
刘辨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想不到他们救回的此人竟是陈雪的父亲,这是巧合还是自己真的与他们家有缘?刘辨笑了笑:这样一来也许陈雪就不用跟自己去弘农吧,到时候让家丁给他们家一些钱财,也算是相识一场。
陈雪的母亲在得知丈夫生还之后也是大喜过望,连忙过来招呼着服侍。
在用热水细细擦拭过一遍身体之后,汉子终于恢复过来。
“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汉子挣扎着就要起来磕头道谢。
刘辨赶紧弯腰,伸手把他给按住:“不必多礼,不必多礼,陈香认我做了义父,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了,又何须客气?你若真要谢,便谢这位任将军吧。”
一听刘辨这么说,汉子又连忙招呼陈雪给任将军磕头。
任将军对这女孩甚是喜爱,不忍见她下跪,便一把抱起,口中沙哑的笑道:“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又听话又乖巧,真是个好孩子。”
见他喜欢小女孩,刘辨寻思着这家伙是不是也有个这么大的女儿。不过他有面具覆脸,看不出年纪,倒不好确定。
“既然任将军喜欢这孩子,不如你也认她做义女如何?”刘辨提议。
“这个既然是公子意见,末将恭敬不如从命。”任将军毫不思索的点头答应。
又是认礼,又是客套。
一番打整之后,天色已经差不多了。见汉子无碍,看似昏昏欲睡,便各自去离开,让其好生休息。陈雪的母亲又特意腾出一间房屋来供刘辨和任将军休息。至于那些家丁,实在没有太多的房屋安置,只好委屈在外面房屋里睡上一宿了。好在有篝火供暖,倒不至于冷着。
“咯吱”
简易的木门被推开,一间还算干净的卧室出现在刘辨眼前。
后面跟着的家丁将随身带来的被褥替换掉原来的后,就各自离去,房中顿时只剩下刘辨和任将军两人。
一灯如豆,轻轻摇曳着。
“陛下,你还活着?”任将军语气激动起来,猛地跪伏在地!
看来他果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任凭刘辨搜尽记忆,也找不出带着这么个银色面具的一号人物啊。
“你是谁?为何我没有印象?”刘辨倒也直接,张口问道。
“我是”任将军犹豫着把手放在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