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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虎尾阳冰(1/2)

    谎言是统治者专有的特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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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弈天背倚着一株缠满卷曲藤萝的大树,从腰间的牛皮软囊中舀出一勺火yao粉填进短铳的药池,再小心地放入一枚铅弹。他不慌不忙地完成着手上工作,用一根镀银的熟铁通条用力将枪膛捣紧,间而扬起眉头向身边瞥上一眼。

    瓦莲莉娅•安德烈娜•瓦西卡小姐,新大陆最负盛名的冒险家之一,此刻正在两步之外整理着行囊中的装备。她将猎弓的丝弦调紧了一个刻度,又细心地把两把精巧的银柄匕首插在金线绣边的鹿皮长靴中。

    “准备好了吗,瓦西卡小姐。”萧弈天把一件暗绿色的油布长斗篷——和他自己肩头那件形制完全一样——递给年轻的冒险家,“只拿上补给和必要的装备……还有那个……”

    瓦莲莉娅微笑着转过头,从口袋中双手捧出一个一尺见方用亚麻布细心包裹的方形匣子,向萧弈天晃了晃放进自己贴身的行囊中。“你瞧,‘将军’,您的宝贝好好的在这里呢。”

    “这匣珍宝属于帝国所有。”萧弈天一本正经地纠正道,“另外请别再叫我将军了,瓦西卡小姐……我是说,瓦莲莉娅。”

    冒险家满意地笑了,翘起的嘴角间带着一丝调皮,“这样就对了,萧。放心吧,我们会一起把这件印加宝物带回西京,那时——”她的笑容突然一下子凝固,左手一把按住猎弓,右手伸向背后的箭袋慢慢抽出一支自制羽箭。“萧,你听见了吗?”瓦莲莉娅转过头,压低声音说道。

    “他们来了,”萧弈天镇定地回答,未执枪的右手从腰间抽出长剑。“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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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国首相猛地睁开双眼,旗舰舱室的黄杨木天花板立刻取代了原始丛林青翠苍郁的景象。明月当空,涛声如泣,粼粼波光透过半开的舷窗映入舱室,海风中带着清凉的咸味。萧弈天缓缓坐起身,一时不能确定适才的梦境是否真实发生过。

    报时的更鼓在不远处响起,鼓声回荡在空寂的海上直至老远。首相在心中默数了三通鼓点,这才起身走到床边的沉香木雕花书柜前,拉开一个镶银边框的抽屉,从暗格中小心取出一个沉重的方形小匣。他仔细端详着这件价值连城的珍宝——匣身是用一整方天然金块雕琢打磨制成,上面雕刻着神祇威严的面孔与徽记,镶嵌装饰着新大陆最上等的翡翠和珠玉。

    白银齿轮发出几声嗒嗒轻响,缀满红宝石和琥珀的匣盖在萧弈天的指间弹开,他拿出一尊半尺高的墨绿玛瑙神像轻轻地放到床头矮几上,又接着拿起一尊黄玉羊驼像。这些精美绝伦的艺术品列成一排,交辉映出一片柔和的光晕,而最后出现在萧弈天手上的是一张纯金的圆盘,光滑的表面上雕刻着象征太阳与月亮运行的线条。

    这匣绝无仅有的蛮族祭器来自蛮荒世界的最边远阴暗的丛林深处,它曾经被供奉在异教徒庙宇的神龛之中,接受巫师们的崇拜与祭礼;现在却成为文明世界最强大帝国的囊中珍藏,这其中耗费了多少鲜血与生命作为代价则早已无可考据。

    印加,尽管早已在帝国的无上武功下臣服,这个遥远边荒的国度依旧是一个神秘未知的新世界——即便对于昔日的征服者本人而言也是如此。至少,在征服过如此之多的人与世界之后,昔日丛林冒险的幕幕剪影已然褪色淡化成为亦真亦幻的梦境了。

    萧弈天轻轻地抚mo着金盘光滑表面上那一个个神秘咒符——这些精美绝伦的艺术品本身的价值已是不菲,光是匣子上的宝石就值得起一整船上好的景窑贡瓷,然而这和它们的真实价值比起来不值一提。这套来自库斯科黄金神庙深处密室的太阳神祭器既是藏宝地图也是秘窟钥匙,指引着前往印加宝藏的隐秘通途,相传那里珍藏着黄金国度数百年的积存。被俘的萨伊里•图派克曾许诺献出十万两黄金以赎取自己的性命和自由,而这笔巨款与传说中的宝藏比起来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一百万?一千万?或者更多?然而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萧弈天微微张开右手,任由这件无价珍宝落回匣中……身为帝国最高统帅,普天之下至高权柄、荣誉、财富莫不尽握于手,然而……萧弈天不由苦笑起来,纵使赢得天下却又如何呢?

    “瓦莉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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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88年10月10日,俄国,莫斯科。

    米哈伊尔•罗曼诺夫公爵搓着一双肥厚的大手不住往南眺望,时已初冬,城郊的枫叶染红了斑斓的原野。朔风吹卷着地面的尘土,止不住想要钻进公爵温暖的皮领子里。他打了个哆嗦,一勒马缰向不远处的波利斯•戈都诺夫靠了过去。

    “国……国舅爷,梅尔库罗娃女公爵在南方的胜利固然值得庆贺,可您看真有这个必要,让……让尊贵的沙皇陛下在这样寒冷的日子走出克里姆林宫吗?”

    波利斯•戈都诺夫略略偏过头,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向后瞥了一眼。十步以外,三十一岁的俄罗斯沙皇费多尔•伊万诺维奇骑着匹西伯利亚矮种马,百无聊赖地撕扯着自己金色皇袍上华美的羽饰;几名侍从和弄臣围在一旁,极力想要安抚沙皇愈发恶劣的不耐烦情绪。

    戈都诺夫对这位比自己小五岁的沙皇妹夫顽戾乖张的举动只是报以淡淡一笑,费多尔自小体弱多病,再加上弱智无能难理国事这早已成为公开的秘密。鞑靼人一面挥动马鞭轻轻拍击着自己的麂皮长靴,一面满不在乎地回答道:“图拉一战我军取得了开战以来最大的胜利,按照东方的习俗,沙皇陛下出城迎接凯旋大军理所应当。更何况战争并没有结束,北线八万中**队仍然集结在萨福诺沃,在把这些哥萨克野人送上战场之前,可还得给他们好好鼓鼓气。”

    罗曼诺夫公爵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不过,梅尔库罗娃还真是厉害,带着那帮子泥腿子骑兵跟波兰常备军过了几招,就把那四万波兰人在乌帕河畔的白桦林子里生生拖了整整四个月时间,一直等到乌拉尔哥萨克加入战斗。哈,那场歼灭战打得可真是漂亮,用那么几千民兵虚晃一枪,就把波兰人的步兵团主力引进了沼泽地。哼,风翼骑兵名声再响,没有了扈从步兵的保护,他们在林子里还不是任人宰割的料。”公爵得意地大笑起来,两撇小胡子在浮肿的脸上不住抖动。

    戈都诺夫微一咧嘴,细长的眼睛里闪动着阴郁的光芒。“的确是一场完美的胜利啊。不是吗,罗曼诺夫阁下。以区区五万民兵将两倍于己的敌人牵制了整整四个月,其中甚至还包括令整个基督世界闻风丧胆的中**团,这的确不是常人所能想能做的啊。”

    “是……用不足两万疑兵牵制中国人……呃……”罗曼诺夫有些力不从心地使劲转着脑袋,“有些不同寻常啊……实在太过于……国舅大人,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不,我可什么意思都没有。”戈都诺夫冷笑着回答,他突然朝着远处昂了昂下巴,“喏,他们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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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瓦莲莉娅轻轻一控缰绳,战马在距离沙皇仪仗队大约五十步的距离停了下来。叶尔马克率领大约五百名精锐哥萨克骑兵紧随在她身后,这些粗豪的汉子们此时免不了有些拘谨和胆怯,毕竟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超过百名近卫射击军在大道两旁排开队形,他们身着火枪手长襟制服,头戴貂皮镶边软呢帽,绣有金丝的腰带上插着手枪与银制战斧。在大队卫兵与侍从的拥簇当中,沙皇费多尔•伊万诺维奇佝偻着坐在马背上,斜着眼睛打量着眼前众人。

    年青的女公爵一个漂亮的翻身滚鞍落地——几乎同时,沙皇身边的群臣也随着戈都诺夫国舅纷纷下马——她快步上前面向沙皇单膝跪地。“下诺夫哥罗德世袭公爵梅尔库诺娃•瓦莲莉娅•安德烈娜,奉吾主之名大破侵我领土的波兰军步骑四万,俘虏七千人。全功凯旋以向沙皇陛下复命!”

    费多尔咕哝了几声,似乎对这个场面毫无兴趣,戈都诺夫及时代替沙皇开口说道:“梅尔库罗娃公爵阁下,把你的俘虏们押上来吧。”

    “如你所命。”瓦莲莉娅语气平淡地回答道,她略一摆手,哥萨克武士们立刻将十多名波兰军官带了上来。“沙皇陛下,他们都是波兰俘虏中阶级最高者,自指挥官西考尔奇•维辛斯基以下共十三名军官。”

    “尊贵的俄罗斯沙皇陛下,”维辛斯基向前迈了一个军步,朝着费多尔行了一礼。即使是身为战俘这样的尴尬身份,指挥官仍然细心挑选了一件最为整洁崭新的军官制服,并在觐见沙皇前着意整理过,以保持自己完美无瑕的骑士风度。“您的将军英武睿智,您的军队骁勇善战,我们对今次的失败心服口服。作为战争的失败者,我向你们致敬。”

    戈都诺夫倨傲地点点头,用半生不熟的拉丁文回答:“接受你的敬意,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