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渔品,恐怕……”
慕容信光不由摇摇头,咧嘴露出一丝苦笑,“倭人这点小心思,到底谁也瞒不住。仙台将军上杉景胜一直热衷于扩张势力,最近把目光对准了北方的虾夷岛,还派出了几艘武装渔船对虾夷沿岸进行了勘测。现在上杉家的五千登陆部队已经集结在陆奥北部的青森港,只要得到帝国一纸批准,马上就可以渡海征讨对岸的虾夷人。”
“真是无聊,这关我们什么事?”
“因为我们是文明世界的主宰和仲裁者,”慕容信光有气无力地叹了一声,“所以有责任维护这世界的秩序。再说,上杉景胜许诺除了正常的两成岁币外,还会额外拿出虾夷地百分之十五的渔产作为进贡方物。我说,内阁的议事日程早已排满,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就交给议政院讨论决定吧。”
“我没意见。”于庆丰耸耸肩,把目光移向刚走进大殿还没来得及掩饰那一脸晦气的满剌加使臣。“我们自己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只要其他人不反对的话,就交给那帮精力充沛的议员们去争论吧。”
是夜,奴尔干都司,忽儿海河流域,某秘密营地。
“我已经说上一百遍了!”哈达部首领猛骨孛罗把嚼了半晌的羊骨重重地扔进篝火堆中,反手抹去嘴角的油花。“靠近边墙的每一座村庄都在遭受明人的不断进攻!必须集合所有的部众,抵御他们新的攻势!否则……呸!如果这种情形延续下去,还得不到任何援助的话,我倒是宁愿向明人投降了!”
“受到攻击的部族可不止哈达一个,猛骨孛罗。”叶赫部首领布斋粗声粗气地回答道,他猛地抽出匕首从烤羊架上剐下一条吱吱冒油的羊腿,毫不客气地在猛骨孛罗身边坐了下来。“各部族的兵力毕竟有限,不可能专门保护你哈达一家。”
“就是说啦,”一个声音从后面不远处传来,“你的想法根本无济于事。只要明人设立在开原的骑兵营存在一日,他们就随时可以越过边墙前来劫掠,让我们防不胜防。”
“你这是什么话,满泰!”猛骨孛罗大喝一声站了起来,“你们乌拉人所处位置最远离边墙,受明人攻击所致的损失也最少。你这么说根本就是想借机削弱我们三部的力量……”
“够了,猛骨孛罗。”一个铁塔般高大健硕的汉子拦在哈达部长的面前,他年龄约在三十岁上下,冒着发茬的额顶泛着难看的青色,粗砾的脸颊上髭须丛生,一道醒目的暗红色伤疤从右颧直斜拉到嘴角。“站在你面前的是同胞手足,省下怒气去对付敌人吧。”
“努尔哈赤!”猛骨孛罗往后退了半步,眼神中轮番闪烁着畏惧和蔑视的神色。“也许你应该把这句话说给李成梁的那条走狗听。是这样么,龙虎将军?”
“你不明白,那都是策略!都是为了取得明人的信任!”努尔哈赤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所以就拿你的‘同胞手足’作牺牲品么?”布斋在一旁冷笑道,用嘲讽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前建州部长身上多处挂毛磨损的老山羊皮袍。“棒极了,女真终于又出了个大战略家!嗯,说说看,你是怎么把自己的整个部族搞没了的?”
努尔哈赤的脸色有些发青,他使劲咽了口唾沫,加重语气说道:“女真各部必须团结起来才能战胜我们的敌人。我的……我的失败,就是最好的证明。如果我们自己人当中还要勾心斗角相互争斗,那么就像没有头马的畜群一样在恶狼的围攻下不堪一击。”
“那么,努尔哈赤,这就是你召集我们前来的原因?”一直保持沉默的辉发部长拜音达理开口说道:“你是想要自己成为女真的头马吗?还是垂涎想要夺取我们的势力?”
“问题是,他有这个资格吗?”猛骨孛罗恶狠狠地道:“一个没有了部众的失败者,凭什么让我们信服?他只是个……”他突然住了口,愕然地看着走上前来的几个身影。“阿苏哈,你们这是?”
“也许的确如你所说,但是要对付凶恶的狼群,只能依靠最老练的猎手。如果你们扈伦人当中哪个自认比努尔哈赤更强,那么我们长白三部和东海女真自然也会支持他。然而,要和明人作战的话,还有更好的人选吗?”长白山珠舍里部长阿苏哈看也不看猛骨孛罗一眼,自顾冷冷地说道。在他身后,几名部族首领不住点头赞成。“然而,努尔哈赤,你也应该明白,我们是为了什么才把自己的部众、兵卒乃至于身家性命交到你的手中。”
努尔哈赤脸上的伤疤难以察觉地抽搐了一下,他微微侧脸避开火光,沉声答道:“阿苏哈,即使不用我说,大家也都知道我们女真人现在面临着什么样的困境。明人在蒙古、辽东和朝鲜都部署了庞大的军队,三面包围试图将我们消灭。你们也都看到了,李家南那个刽子手是如何对待我们陷落的城市和人民。除非将他们彻底驱逐,否则等待我们的就只有奴役或者死亡。”
他停了片刻,来回打量着女真首领们脸上的表情,继续说道:“今天,女真的所有部长聚集在一起,商讨的是驱逐汉人复兴民族的大计。这不是一个胆小鬼的集会,那些心怀恐惧的懦夫屈服在明人的膝下,抛弃祖先留下的发辫和传统去作个卑贱的奴隶!只有真的勇士才会无所畏惧,敢于为了族人的自由生存的权利去对抗明人的暴政!”
“听起来倒是不错,努尔哈赤,可你究竟打算怎么做呢?”布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可不会仅仅是为了勇士这两个字让整个部族去冒险。如果战争失败的话,我们大家可都知道,李家南对待他的敌人有着什么样的手段。”
“我希望,你也知道,李家南对待奴隶是什么手段。”努尔哈赤拖长语气回答道,“长城以南至少有六万女真人,他们被剥夺了信仰和语言的自由,如同猪狗一样被圈养在明人的农场当中。如果你认为这样对你的族民比较好的话……”
“我……和族民……都不会接受这样的结局!”猛骨孛罗向前猛跨了一步,厉声打断了努尔哈赤的话:“布斋、满泰、拜音达理,不管你们怎么想,我们哈达人绝不会拿先灵的神龛去向明人乞活苟生!”
“我们当然也不会!”三位扈伦部长大声说道。
“是时候了。”努尔哈赤趁热打铁地高声说道,右手的拳头紧紧攥住:“自从我大金灭国之后,三百多年来女真人都是一盘散沙,饱受蒙古人、汉人甚至朝鲜人的欺ling辱虐。这样的情形绝不能再延续下去,我们的子孙后代有权利得到新的生活,在一个新的世界,一个属于女真人的世界!只要我们女真各部团结一心不懈努力,以强硬的姿态对抗明人的暴权,让他们付出鲜血的代价,迫使北京承认奴尔干的**地位!”
“战争……”满泰叹了一声,“终究还是避不过吗?”
“战争早已经开始了。”阿苏哈冷冷地答道:“不久之前,一支朝鲜水军出现在恤品河口,登陆占据了永明城并在金角湾修筑码头。从那以后,每日都有船队运来大量的人员和物料,他们伐木为篱、掘土为堑,以运来的砖石修葺城墙和堡垒。”
“恤品河口的永明城吗?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拜音达理有些紧张地问道,“金角湾即便在最严寒的天气也不会封冻,如果明军利用这个港口登陆和补给,沿河逆流北上的话……”
“扈伦和长白山的后方就直接受到了明人的威胁,”努尔哈赤接口道,“甚至东海部也不再安全了,整个鲸海沿岸都会处于明国水师的打击范围之内。”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摧毁那座基地?”猛骨孛罗问道:“此刻永明城的防守兵力一定相当有限,那里的劳工和囤积的物资都会成为我们的战利品!”
阿苏哈使劲裹了裹身上的熊皮袍子,“实际上并没有这么简单,永明城三面临海地势险要,与大陆相连的半岛地带宽不过二十余里,丘陵起伏密林广布不利骑战。三日前,窝集部长阿济木纳带了五百骑兵突击永明城,被朝鲜兵卒以鹿角深堑相拒,长枪硬弩齐发,登时折损大半。阿济木纳左肩中了流矢,只身败逃深山。”
“这下你们明白了?”努尔哈赤面无表情地说道,冰冷的眼光逐一从各部长脸上扫过。他从背后的鹿皮箭袋中抽出一支桦木箭,手指一运力将箭杆折成两截。“一个部族的力量不管多么强大,总会像这样被明人轻易折断。可是如果我们女真人团结起来,”努尔哈赤丢下断箭,从箭袋中又抽出一打羽箭,高举着示意给部长们看。“——那就坚不可摧。”
“这场战争将带给我们的族人灾难和死亡,但也带给我们希望,赢得自由的希望。”阿苏哈一招手示意随行的珠舍里武士拿出一捧金叶龙纹的敕书,毫不吝惜地将这叠价值连城的文件丢进火中。“努尔哈赤,我们听你的。”
布斋咬咬牙,也朝随从作了个手势,打开金箱把历代叶赫部长最为珍视的数百道敕书付之一炬。他瞥一眼猛骨孛罗,不阴不阳地说道:“从现在开始,我叶赫与明廷绝恩断义再无往来,明人一日不退出辽东,奴尔干便无和平可言。”
“布斋,布斋,真难得见你们叶赫人如此爽快,哈哈。”猛骨孛罗也不服输,使唤从人将乌拉部保藏的敕书尽数拿出,大声喝令道:“统统烧掉!努尔哈赤,我们都跟着你干!”
努尔哈赤眼看着女真部长们将明廷御赐的近两千张敕书尽数烧毁,面带微笑眼神闪亮。他清了清嗓子,对着众人高声道:
“我,觉昌安之孙、塔克世之子爱新觉罗·努尔哈赤在此对天立誓:我之祖、父,未尝损明边一草寸土,明无端起衅边陲害我祖、父;此恨一也;明虽起衅,我尚欲修好,设碑勒誓,明复渝誓言,逞兵越界,恨二也;明人每岁窃窬疆场,肆其攘村,我遵誓行诛;明负前盟,责我擅杀,挟取十人,杀之边境,恨三也。明既颁猎头之令,我人携虏首往易之,明爰毁其约,恨四也。我累世分守疆土之众,耕田艺谷,明不容刈获,遣兵驱逐,恨五也。我与朝鲜素有争执,明乃偏信其言,特遣使臣,遗书诟詈,肆行陵侮,恨六也。明陷赫图阿拉城,掳我福晋佟佳氏、幼子褚英,戮于市曹,恨七也。欺陵实甚,情所难堪。因此七大恨之故,不共于天!但有一息尚存,我誓将对明人的复仇进行到底!”
说到此时,努尔哈赤早已两眼赤红,他一挥手从腰间拔出钢刀,朝着夜空高高举起:“奴尔干是我们的土地,女真人的土地!是大金王朝龙兴之地!蒙古人和汉人来了,他们驱逐我们,奴役我们;但是我们永远不会放弃,永远不会忘记!这是我们的土地,明人要来,就让他们永远留下吧——叫他们一个也别想活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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