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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西线无战事(2/2)

“为大沙皇陛下效力是他们的本分,还有商量什么的道理?叶尔马克·齐默菲叶维奇,沙皇陛下和戈都诺夫大人既然委任你作哥萨克将领,有兵给你就好好带,不该你管得就别多管闲事!”罗曼诺夫公爵不满地哼了一声,乜着眼瞟了叶尔马克一眼,满心的恶气朝着他大发了一通。这几天下来,他陪着十三位哥萨克阿达曼长老好说歹说,却不想老家伙们个个死犟如牛,一番软磨硬泡下来好不容易才说动这帮军头。在收下每人五千银卢布的“小礼物”之后,哥萨克长老们答应以大局为重,暂时将向朝廷索要财物一事搁置下来。这六万五千卢布到底不是个小数字,虽说拿的是国库的银子,罗曼诺夫公爵气闷之余不免还有几分肉痛。

    叶尔马克当然对公爵这番心思一无所知,他唯喏应了几声,满头雾水地退了出去。米哈伊尔·罗曼诺夫公爵独自对着地图默立了片刻,突然拔出匕首,狠狠地钉在斯摩棱斯克的位置。“尤里·苏伊斯基,这回我们可得好好比一比,让戈都诺夫大人看看,到底谁是英雄谁是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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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89年3月31日,夜,斯摩棱斯克前线。

    叶尔马克披一件暗褐色毛毡长斗篷,后面跟着一队负弓挎刀的精锐哥萨克轻兵,蹲身弯腰缓步爬过泥泞的草地。西行约有三百步光景,一排黑色的剪影慢慢浮升,明军木垣壁垒绵延百里的巨大轮廓出现在了俄人面前。

    叶尔马克蹑手蹑脚摸到城下百步距离,从背上解下铁脊强弓,望城壁上略作张望,见火把映处一名黑甲哨兵巡步走过。他从背后箭囊中取一支穿甲箭,把两石硬弓挽了个满月,但听一声弦动那哨兵翻身便倒。哥萨克大队随即掩上前来,张弓搭箭连珠射上城头。

    此时月晦星疏已过半夜,明军弩手看城下一片漆黑,自己却教城头上明晃晃的火把照了个通明。兼之事发仓猝,哨兵们来不及发出警报,早被箭术高明的哥萨克轻兵们逐个射杀。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叶尔马克便已经登上城墙,指挥着手下士兵把鹿砦拒马拉到一边,城门洞开迎哥萨克大军通过。

    “叶尔马克·齐默菲叶维奇已经成功了。”数里之外,罗曼诺夫公爵满意地看着远方冉冉升起的一支信号火箭,用力一勒马缰,以自认最为英雄的姿态一挥手中弯刀,大声号令道:“哥萨克!全军进攻!”

    公爵身边的哥萨克军官高举起双头鹰战旗,成千上万的哥萨克骑兵从左右掩杀而出。他们驱策坐下快马,如一群炸窝的灰鼠般唿哨着奔涌向前。在数万马蹄的沉重践踏之下,雪未融尽的地面微微战栗,泥点雪末飞溅如雾足有半人高矮。此时明军木垣已有数处失陷,哥萨克骑兵分头直入,如瘟疫般迅速侵蚀开来。

    首当其冲受到攻击的,是帝国府军右卫的宿营防区。哨戒塔上的卫兵眼看着无数火光星点如蚁疾驰而来,吃惊之余从竹筐里抓起木柄铁槌,使足全身力气敲响警钟。在急促的警报声中,数千帝国士兵从睡梦中爬起身来,在旗官们厉声喝骂中忙不堪穿戴衣甲,拿起兵器冲出营帐。

    事发仓猝,军官们来不及聚拢士兵结成军阵抗敌,明军所专火器之利在夜战的混乱当中也无从施展。哥萨克骑兵纵马奔突,锋利的马刀来回砍削,落单的明军将士只在转眼间便被践没在铁蹄之下。然而半是出于日常严格训练,半是出于基层军官的组织,士兵们相互靠拢死战不退,枪挑箭射之下,反倒令的纯以骑兵为战的俄军不免有些应付吃力。然而哥萨克们的凶悍亦不落下风,杀到酣处甚至驱动战马硬生生撞入阵中,与明军埋身混战成一团。

    叶尔马克骑着一匹高大健壮的青骢骏马,左手挽着铁框鸢盾,右手提一柄哥特式战斧当先杀入战阵。几名明军枪矛手抢上前来想要将他阻拦,却被他手中战斧一击磕开兵器,驱马上前撞到两旁。只见他力贯膂臂战斧轮转如飞,所过之处头颅落地血溅数尺,无人能撄其锋。叶尔马克杀得兴起,干脆丢下钉满箭镞的盾牌,一翻身跳下马背,如猛虎下山直杀入人群。在他的带领之下,哥萨克们奋勇前进,转眼撕裂了明军的战阵,让他们的伤口血流不止。

    杀声震天。骑兵们在营帐间狭窄的过道上狼奔豕突,马刀尖上挑着浸透火油的麻布;明黄色的炽烈火焰随着每一下挥扬呼呼作响,在油布帐篷顶上肆虐跳跃。绵延不绝的火海把战场照耀得宛若白昼,士兵们死命鏖战,在摇曳火光中投下变幻莫测的纷纭光影。

    突然间一声惊雷。人们的动作为之一滞,仿佛时间也因此而静止。一团直径逾丈的火球翻滚着蒸腾而起,强烈的震动将数十步内人马尽皆掀倒在地。爆炸接连不断,十余个重近千斤的火yao桶挨个在火光中冲天而起,凌空炸开化作眩目的火球纷扬落下。在这神一般的毁灭力量面前,凡人根本无从抵抗。邻近火yao库的两军士兵纷纷抛下武器抱头匍匐在地,受惊的战马则不顾一切地抛下骑手四下奔逃。

    “还没和大本营联系上吗!”战场中心位置,帝国府军右卫指挥使王双以不带任何疑问的语气向副官高声咆哮道:“至少有一万五千哥萨克骑兵从我们的正面……不!不只是正面,他们像蟑螂一样无处不在!他们已经包围了我们!”他扔掉余烟缭缭的火枪,从腰间抽出佩刀,侧身削掉一名哥萨克士兵的半个脑袋。

    “指挥使大人!”副官刚来得及一箭把朝他飞驰而来的骑兵喉咙射穿,他一面在半空的箭袋中摸索,同时大喊着回答道:“我们无法跟大本营取得联系……罗刹人太多了,我们派出的军使无法突围!大人,堆放火yao和军器的仓库都被罗刹兵烧毁了,火枪和大炮也都来不及配发士兵。我们必须……必须全军撤退,马上向友军靠拢!”

    “现在这情形……部队已经被冲散了!”王双双手托刀架住哥萨克骑兵凶狠的当头斩击,他大喝一声,猛一发力将敌人拖下马背,干净利落地一刀抹了脖子。“得找到各千户军官,让他们聚拢……聚拢士兵!司号兵呢?司号兵!”又有两名骑兵冲上前来,马刀残缺如锯的锋口上殷血滴淌。指挥使身子一矮,趟地一滚从刀锋下闪过,反手在马腿上各斫了一刀。俄国骑兵向前余势未消,直冲出十数步后方才连人带马扑倒在地。

    几名亲兵抢上前来护卫在指挥使四周,他们历经苦战衣甲残损,战袍上雪水、泥水和斑斑血迹混成一团,以致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一名头盔上缀着殷红马尾的亲兵在王双身侧半蹲下来,将满是裂口和刀痕的塔盾往地上一靠,从背后取下一尊黄铜号角用力吹响。片刻之后,战场的不同方向应和着连续传来几声急促的哨声。

    “一、二、三……四……”副官心中默默数着,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已有一位千户殉国了。”

    “千户殉国,副千户便当接过旌旗军哨!副千户殉国,第一百户便当接替。”王双喘息着断续回答道,接连不停的战斗令他无暇集中精神说话。“司号兵!命令他们立刻收拢部队,组织有效抵抗!”

    号角再响。千户们用系在脖颈中的铜哨短促地连吹三声,召唤周围的士兵彼此靠拢。原本结成小团各自为战的明军很快从慌乱中醒过神来,少则数十多过百人聚成方圆之阵,长枪大戟在外拒住罗刹铁骑,强弩硬弓居*杀敌军。哥萨克虽然个个骁勇善战,可在这攻守有度的精兵锐卒面前也讨不去便宜。

    “叶尔马克到底在干什么?这头哥萨克蠢猪!”罗曼诺夫公爵远远望着火光四起的战场,右手不耐烦地用马鞭敲打着靴帮。“花了这么长时间,竟然还没能夺下中国人的阵地。他这是好让苏伊斯基他们等着看笑话吗!混蛋,可不能白白便宜了他们!”他满怀烦恼,用手使劲整了整军服,放开嗓门大吼道:“把步兵都给我派上去!别管那么多!全都上去!”

    在旁的军官不由愣了一愣,“公爵阁下,按照先前的计划,步兵作为预备队应该……”

    罗曼诺夫公爵毫不迟疑地打断了他的话:“别管那什么该死的计划了!既然单靠骑兵不能冲垮中国人的防线,那就把剩下的步兵一起派上去!要快!不能给苏伊斯基的射击军甚至奥斯曼人任何抢功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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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老家伙疯了!”苏伊斯基大公恼怒地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肉里,扭曲的脸庞看上去就像马上要破口大骂起来。“就他那群泥腿子杂兵,莫非还真想和中国人正面干?他,他这是违令争功!要坏了大事,那可全是他的责任!”

    “我看,事情倒也没那么糟糕。”买力克·穆罕默德捻捻胡子,有些出神地看着肩上扛着长矛和火绳枪的耶尼沙利士兵。他们排成整齐的纵队迈步前进,很快超过了一队扛着阿巴斯炮的工兵。“我这有一万五千名士兵,您手下的射击军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只要我们抓紧时间,一个小时之内就能全部投入战场。”

    “没那必要!”苏伊斯基如释重负地哼了一声,仿佛战场上的大事小事与他再无关联。若不留心,几乎看不出他脸上依旧扭曲僵硬的肌肉。“就让那老疯子去和中国人拼命吧!等到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我们再上去捡个现成的便宜!不用担心,北线有沃罗滕斯基大公率领的一万三千贵族兵,后方还有沙皇特辖军的六千精锐骑兵押阵。”

    “十二万对五万。”买力克未置可否地说道:“莫斯科这次可狠下了血本啊。”

    “那是当然。”苏伊斯基大公有些沾沾自喜,得意地回答道:“这一次,我们要给那群猪猡一般卑劣的明国人一个惨痛的教训,让他们从此再不敢和大俄罗斯沙皇作对!”

    “那是当然。”买力克心中好笑,嘴上却连声应道。“这么说,我们是等天亮之后再发起新一轮进攻咯?”

    “没错!”苏伊斯基轻蔑地朝西边火红的地平线瞟了一眼,“这个晚上就留给米哈伊尔那蠢东西过过手瘾。等到明天,再看我们大显身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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