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个大写的花体西里尔字母。他把目光转向那顶早已不成样子的碧玉金冠,金丝绿纱的帽体被血渍染成污黑,上面还带着一道可怕的刀痕。
“是骠骑兵军刀……”萧弈天的下唇微微动了动,“人呢?”
那军使把头低得几乎能碰到地面,“禀王爷,只有这些……剑插在一个骠骑兵身上,金冠掉在几个死人中间……战场上乱的很,我们没、没能找到尸体……俘虏里也找过……”
“行了,”首相把身子往后一靠,朝着军使动动手指。“退下。”他的目光在金冠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突然一动。“史威在哪?宣他进帐。”
一名侍从循命快步离去,不一会,身穿暗金飞鱼袍的史威大步走进帐来。他朝着首相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声音洪亮地禀奏道:“锦衣卫百户史威拜见忠武王殿下。小人已经和谢尔盖.姆斯基斯拉夫斯基大公谈过,他代表罗斯杜马议会……”
“梅尔库罗娃,她在哪?”萧弈天立刻打断了他的话,然而声音却依然冷漠无情。
“殿下……”史威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尽可能平静地回答道:“尹成浩将军的部队粉碎了罗斯人防御,迫使他们退缩到第聂伯河北岸的狭小平原地带进行最后决战……尤里.苏伊斯基搜索过战场外围,清点了幸存者……没有梅尔库罗娃公爵的下落。实际上……幸存者中几乎没有任何高级军官,他们说帅旗所在的方阵在战斗中遭受了相当猛烈的炮击。”
“好了,你也退下吧。”萧弈天挥挥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
“殿下,我们与罗斯杜马的谈判——”
“不用再谈了。”帝国首相眼角微一抽动,低沉着声音缓慢地说道:“集结所有部队,向莫斯科进军。”
“殿下……”李华梅几乎立刻失声叫了起来,她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伸手往外一指,用坚定的命令语气吩咐道:“都指挥使以下,帐外待命。”
军官们顺从地鱼贯而出,飒玥郡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充分镇定下来,这才转头面对着首相冰冷的肃容。“对不起,殿下,您刚才说?”
“命令麾下所有军队,往莫斯科方向自主发起无差别攻击。让整个俄罗斯……淹没在血与火当中!我说的够清楚了吗?”
“殿下!这么做毫无理由!我们已经解除了这个国家的所有武装,他们已经准备投降了!”
“惩罚不需要理由!”萧弈天突然暴怒地咆哮起来,“他们选择抵抗,而我将让他们看到抵抗的意义!从波罗的海到黑海,从第聂伯河到伏尔加河,战火的黑烟将遮蔽城市的灯光,乌鸦和野狼的号叫将盖过孤儿寡母的恸哭!他们选择面对死亡,而我,将打开通往地狱的大门!俄罗斯行将覆灭!这片土地会被夷为平地、焚烧干净、屠戮一空!他们的存在将被彻底从历史的记忆中抹去!”
李华梅感到额头上一阵发麻,禁不住在这可怕的怒火前退了一步。她想说些什么,然而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如此的软弱无力。“殿下,您不能这么做。这……这太疯狂了……”
“不能?我当然能这么做!这就是命令!”
“大人,”一直沉默在旁的荡寇将军龙兴汉突然开口道:“我们的军队不能接受这样的命令。”
萧弈天猛一下子转过头来,如隼的双眼紧盯住他,锐利的寒芒仿佛两把新开刃的刺刀。“你也要违抗我?”
龙兴汉不慌不忙地走到大帐中央,朝着首相揖了一礼:“下臣不敢。臣随戚帅戍蓟州十有五载,精通束伍操令之法。今有一言,唯请大人三思。”
“讲。”
“大人,我大明军队冠绝天下,所仗者何?莫不是军器之利、纪律之明、操习之严,故能将士用命所往无敌。凡此三者尤以军纪为要,规矩无则方圆不成,纪律弛则军旅不兴。故古之名将,治军必以治纪先,有取民一笠以遮铠者亦斩首示众,此常胜之道也。如今我军久战疲惫,正是人心懈怠的时候,大人欲在此时放纵士卒屠杀劫掠,臣以为实在不妥。”龙兴汉说到这里,先抬头看了看萧弈天的脸色,这才继续说道:“军心一乱,再难恢复。一旦成了刽子手,就再也做不好士兵。这里数万将士都是我军久历战场的精锐,要是就这么毁了着实可惜。大人,帝**队需要的是克忍坚毅的荣耀战士,不是嗜血好杀的野蛮人。”
帝国首相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他的脸上,灼热刺痛似能熔化金属一般。终于,萧弈天缓缓开口,平稳而坚定地说道:“你说的没错。命令所有前线军队,就地驻营休整待命。”
龙兴汉与李华梅同时松了一口气,“殿下,您的仁慈——”
“不!”萧弈天的声音突然一转,带着森寒透骨的冷笑,“嗜血好杀的野蛮人,我们也不是没有。来人啊,宣朝鲜第三旅朴树进帐。”
不及须臾,帐外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朴树身穿精钢柳叶甲,腰束玉带脚踏铜靴,肩头搭一张黑熊皮,臂弯中捧着环檐朱翎熟铁盔走了进来。他朝着首相抱拳深深鞠了一躬,声音洪亮地说道:“朴树见过忠武王大人。”
“朴旅长,”萧弈天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我听说,从维捷布斯克到斯摩棱斯克一路来,第三旅斩获的战功颇为可观哪。”
“禀奏大人,第三旅奉命自北路攻击斯摩棱斯克侧翼,于德米朵夫村大破罗刹军三万,斩首两万一千级。”
“两万一千级?这可是不小的功劳啊。朴旅长,本王向来知道朝鲜十旅中唯数第三旅首功为最。说说看,现在凑够多少数了?”
朴树连忙又鞠了一躬,大声禀奏道:“回大人,第三旅现记首功五万五千七百十四级!”
“哈,那可够换五千多张公民权的了。”首相难得地笑出了声来,接着,他身子往前倾了倾,加重语气问道:“朴旅长,你忠于帝国吗?”
“大人,朴树对帝国的忠诚无可挑剔!”朴树毫不迟疑地回答道:“下臣随时愿为帝国付出生命!”
“不,不。”萧弈天摇了摇食指,“我不要你付出生命,只要你为帝国做一些……哼,别的人不愿做的事,如何?比如……夷没城市屠灭平民,你愿意吗?”
“臣在所不辞!”
“很好,这才是帝**人的表率。”首相朝李华梅和龙兴汉分别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接着继续对朴树说道:“朴旅长,现今前线大捷,正当乘虚而攻之。我这里有一个差使,着朝鲜第三旅即刻拔营,充当先锋军进攻莫斯科。你愿意吗?”
朴树右膝一屈,哗啦一声半跪于地,“臣愿肝脑涂地!”
“很好。朴旅长,你既然接了这个差使,我就再多给你一个。”首相站起身,绕过桌案朝他走了过去。“罗刹乃蛮夷之邦,其民心如虎蛇,顽抗圣化,其罪当诛。第三旅进攻莫斯科途中,无论军民良莠一概诛杀,尽取资财以充军用。不赦一人,不留一物。”说到这里,萧弈天伸出手轻轻按住朴树的肩膀,“大明军法,妄杀平民假充首功者斩。不过,今日本王特许,不管第三旅斩下多少头颅,均以首功记录在簿。怎么样啊,这个差使你愿意吗?你那些弟兄们愿意吗?”
朴树佩着铁甲的拳头往胸前猛地一擂,“朝鲜第三旅全体官兵敬谢忠武王大人恩典!”
“很好,不过你得动作快点。”萧弈天笑了笑,“军令一到,立刻偃旗止兵约束如常。再有乱军法者,严惩不贷,明白吗?”
“遵命!”
朝鲜军官又行了一礼,迈着同样坚定沉重的脚步走出帐去。大帐的帷布刚刚落下,李华梅立刻走出列来,一双凤目勇敢地望向萧弈天。“殿下!我恳求您,求您收回成命!万不可让这可怕的暴行发生!”
“华梅!”帝国首相突然厉声打断了她的话,“你出身将门,应当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怎可恃宠为傲扰乱军心?这里是帝国主帅大营,八万泰西远征军的指挥中枢,由不得胡闹!你是萨福诺沃的前线指挥官,现在我命令你,立刻回前线赴战!”
“殿下,您……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要你率领玄武师第一军团直入莫斯科,听明白了吗?”
“玄武师第一军团?”李华梅不由一愣,“殿下,万万不可!现在斯摩棱斯克大营附近就只有玄武军团和朝鲜第三旅,要是同时开往前线……殿下,您身边就剩不下多少护卫了。”
“我们已经解除了这个国家的所有武装,不是么?”萧弈天略带讥诮地反问道,“飒玥郡主,你不是想要阻止这场屠杀吗?好啊,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只要你率军进入莫斯科,第三旅就会立刻停止屠杀。”他一面说着,一面走回桌案前,提笔蘸墨在纸笺上写了几行字,又盖上帝国首相的印章,吹了吹墨迹卷成一卷。“看,这就是给朴树的封刀令。你什么时候攻陷克里姆林宫,我就什么时候把它送出去。好了,华梅,我劝你别再浪费时间。第三旅已经开始行动,你所耽搁的每一刻钟都有数十、乃至数百条生命在刀剑下消逝。”
李华梅深深地叹了口气,朝他行了一礼。“如您所愿,殿下……总是如您所愿的。”
“龙兴汉!”萧弈天看着李华梅走出帐去,眼中神色略一黯淡,然后重新聚焦在荡寇将军的脸上。“你跟着飒玥郡主,拿不下莫斯科,就不要回来见我。”他抬起手,虚指空中自左往右慢慢挥过。“你们,所有人全都退下吧。”
将军和侍从们朝着至高的领袖郑重致礼,接着,他们转身离去。宽敞空旷的主帅大帐中只剩下萧弈天一人孤独地留在帐角火炬金黄色的光晕之间。他静默地站了许久,突然暴怒地猛一甩手打翻漆盘。银柄短剑飞旋着掉在了地毯上,锋利的刃口在首相的手上拉出一道细丝般的血痕,而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注目着那碧玉金冠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最终一声轻响落入尘埃。
“瓦莉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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