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石青静静地听,两人偎在残雪泥水中,忘记了寒冷,忘记了肮脏;仿佛置身于最美妙的仙境。
一阵马蹄声响起,左敬亭随后跑过来。“石帅!锋锐校尉遣人回禀军情。。。”
祖凤豁然惊醒,整个人羞得倏地跳起,仓惶躲开。石青抬起上半身,坐起雪窝里,看看天色,已是午后,问道:“差不多三个时辰了,王龛可是拿下了乐陵仓?”
一个军士上前行礼道:“算是拿下来了。。。”
“算是!”石青一骨碌站起,恼怒地盯视着对方。
军士慌忙禀道:“敌军大部溃散,唯有几百残余,逃进草料仓,他们说,只有见到石帅,才会投降。否则,宁死不降!”
石青一愕,投降需要这么麻烦?
军士解释道:“我军伤亡很大,弟兄们杀红了眼,他们担心,投降后会被处死。”
“担心?”石青不解:“新义军若不受降,直接攻进去就是了,用得着受降后处死?”
军士再次解释道:“草料仓内有一千匹战马,他们以战马相要挟,我军若是攻打,他们就先杀死战马。”
“一千匹战马!”石青霍然动容,鏖战半日,轻骑营战马折损过半,禁军精骑同样折损严重,没剩多少战马,没想到乐陵仓里竟然还有一千匹。“好啊!我们愿意接受投降。凤儿,走!一起看看。”
石青精神一振,翻身上马。随口问道:“对方主将叫什么?”
“他叫吕护!说是乐陵仓仓督。”军士回答。
“吕护!”石青眉头忽地皱起。
“哎呀!是他,这人好不厉害,我不是对手!”抢城门之时,左敬亭和吕护交了几次手,吕护的厉害给他留下很强烈的印象。得知吕护愿降,他不由乐了。“哈哈,新义军又要添一员大将了。。。”
“高兴什么!”石青呵斥一声,随口吩咐了几句。
左敬亭一呆,疑惑道:“石帅!这人杀了太可惜。。。”
石青眼睛一瞪。“你懂什么?这年代,南方不少文士,北方不缺猛将。南北双方欠缺的都是忠诚义士。一个不知忠义的降将,杀了也就杀了。可惜什么!”
“哦。。。属下遵命!”左敬亭飞一般跑开,前去布置。
石青和祖凤并绺前往乐陵仓。祖凤有些疑惑,轻抖着马缰,问道:“青子哥哥,按你这般说法,以后新义军还受降吗?”
“受降!当然受降!只是,像吕护这样的人,即使投降,我也不会接受。”
“为什么?”
“因为立场!我和他立场不同!”
“立场?”祖凤反而越听越糊涂,秀眉高高蹙起。
“立场是人持身之所在,也可以称作身份。一个人来到人世间,会在命运的安排下拥有自己的立场。譬如凤儿,生来便是祖家的女儿,这不由你选择,无论先祖带给你的是荣耀还是耻辱,你都必须接受,这一生你注定是祖家的女儿,所作所为,必须与祖家利益相符。否则,便是叛逆。”
祖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旋即道:“这又如何?与受降有关吗?”
“有!”石青截然道:“人与人有各自的身份,有各自的立场;但是,你、我还有我们新义军,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拥有一个共同的身份,一个共同的立场。那就是――我们是汉人!这是我们最基本的身份,是不容擅改的立场。一个人若能记住自己的身份,恪守自己的立场,他会获得无数尊重。如祖士稚公,不仅得到南北汉人的尊重,也获得了敌人的尊重,还会被后人永远尊重。。。”
“。。。吕护是胡人,这是命运安排给他的立场,在这个年代,他的立场与我们汉人的立场针锋相对,互为敌视。他越是骁勇,越是善战,对我们危害越大;所以,我不仅不接受他的投降,还要杀了他!”
石青语气冰冷刺骨,如死神一般,漠视生命,漠视杀戮。祖凤有些害怕,可还是辩解道:“对于四方狄夷,可以王道教化之,一味杀戮,只怕有伤天和。。。”
“凤儿,你知道我们的先人是怎么驯服野兽的吗?”
石青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没等祖凤回答,他便解释道:“先人们为了驯服野兽,会把野兽关在笼子里,把它们饿得没有咬噬之力,没有撕抓之力,这才放出来;用鞭子教化。于是,有了猪狗牛羊。。。若是能用书本教化野兽,教化出来的野兽只会更狡诈更危险。你看看如今的北方大地,就是王道教化出来的野兽之天下,教化他们的汉人呢?成了流民,成了奴仆,成了乞活。。。”
“对野兽以礼相待,那是愚蠢!对待他们,只能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以杀戮还杀戮!”石青说得又快又急,愤怒的呐喊从他唇齿间不断迸出。似乎一口气说得太多,让他气闷,说到这里,他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慢慢缓和下来,道:“这是一个血腥年代,不容仁慈存在。我只能选择狭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