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龙面lou怒色,厉声反问,
“尔等何人?敢挂复社灯笼?”
船头那人的一身胆色,让面目狰狞的水贼们怔了怔。一身锦衣的水贼头目打量了陈子龙一番,拦住了想跳上去动粗的副头目,大声问道,
“公子莫非是复社中人?许都借了复社的灯笼,倒是多有得罪!我在太湖中带着兄弟们做次营生,为兄弟们讨碗饭吃,自然也要动些脑筋。公子莫怪!”
“有这复社灯笼挂着,水上的巡捕都不敢kao近。许都也是顺势而为寻个方便,公子莫怪!”
复社是明末江南的士人团体,影响力极大。
明代官员,都是科举制度产生的。学而优则仕,有功名的读书人就是候补官员,实为一体。官员为官几十年,必然会积累大量的财富,回乡置办田地,培养子侄又读书做官,像滚雪球一样。把那书香门第的规模越滚越大。大明朝几百年下来,缙绅阶级成为社会上一股极为强大的社会性力量。
天下虽是朱明,却也是读书人和天子共治之。
在明末,缙绅不甘于通过科举,以家庭力量谋求政治权利。更通过结社,形成了一种民间的团体力量。天下文社,以江南最多。而江南文社,又以复社为首。
复社最初由吴江知县熊开元组建,网络当地文人讲解儒学。
崇祯二年,复社合并了云间几社,浙西闻社、江北南社、江西则社、历亭席社、昆阳云簪社、吴门羽朋社、吴门匡社、武林读书社、山左朋大社、中州端社、莱阳邑社、浙东超社、浙西庄社、黄州质社与江南应社。
这一次整合,复社几乎统合了整个南方的士人社团。
这几天,复社领袖张溥在苏州办“复社”虎丘大会,江南名士云集,道路衣冠成群。应会的诸公子,都高挂着这复社灯笼,以明身份。张溥早和各处官员打过招呼。各州县广发文告,让衙役差办们照顾赶路的士子。一路上的关卡巡捕,但见到这复社二字的灯笼,那都是秋毫不犯立即放行。
许都笑了笑,左手摸着大刀刀脊,朗声说道,
“倒也不是许都一人借了这复社的灯笼,公子不知道,苏州城内外,如今已经是家家户户都挂起这复社灯笼了。”
听到那盗贼头子的话,陈子龙愣
了愣,喟然说道,
“荒唐!”
“我复社招牌,竟被鼠辈高挂。”
水贼们见那船虽然不大,但颇为富贵,想来油水不少。刚才一众人正想上去讹诈,却被头目按捺着不能上前,心里本来就有气。
这会,陈子龙一句泛着书生气的话说出来,更是引得那些水贼哈哈大笑,一时讥讽声四起。
那水贼头目也有些好笑地看了陈子龙一眼。拱手说道,“我看公子气度,不似俗人,敢问高姓大名?”
太湖中的水贼,古以有之。太湖茫茫,这些水民亦贼亦民,有时撒网打渔,有时扛刀做贼,剿也剿不尽。所图的,倒也不是伤人害命,无非是几两过路钱。陈子龙见这头目语气客气,倒对他没有恶感,想了想坦然答道,
“在下几社陈子龙,这便是应张乾公的要请,来苏州参加虎丘大会的。”
听到来人是陈子龙,那自称许都的水贼眼睛一亮。
“竟让许都撞上了陈子龙!”
惊喜地看了看周围的水贼一眼,那许都似乎看到了偶像一般有些兴奋,大笑说道,“在下东阳人许都,幼时也曾游学钱塘苏州,深知陈公诗名!不料今日竟在此遇见。”
许都拱手朝船上陈子龙说道,“许都今日得知陈公在此,不敢取公分文,但求陈公赐诗一首!也算应了许都的机缘!”
陈子龙看了看这个水贼头目,皱了皱眉头。
“荒唐!你当我是街头卖艺的杂耍么?”
“陈子龙倒不会为了几两银子,玷了自己的诗名!”
那些盗贼本来就不爽,听到这话,更是齐声大喝。不等许都说话,那帮人全跳进了水里爬上了陈子龙的木船。摇摇晃晃地木船上,七八个水贼亮出南海精钢大刀,对准了傲然挺立的陈子龙。
许都摇了摇头,喟然说道,“大樽公好胆色,不过今日不作一诗,怕是过不了我兄弟这关!”
陈子龙怒视着那些满脸胡须的水贼,摁着藏在腰间的短剑大声喝道,
“我陈家随宋高宗南渡以来,祖上只有散尽家财勇击倭寇的勇名,倒不曾有为贼人赋诗的笑话。先祖敢和金人浴血厮杀,陈某虽不才,也不怕尔等几个水贼”
一句话说出来,慷慨无比,倒是说得那些水贼一怔。
这许都虽是个水贼,却是个书香世家出生,只因看不惯官府作为才化尽家财投身为贼。他这样的人,最佩服的也就是那勇赴国难的英雄。如今鞑子自号大金,自诩金国后人,横行辽东蹂躏京畿。陈家既是随高宗南渡的名门,如何不让许都敬佩?
他以前只听说过陈子龙的诗名,但今天用刀逼着陈子龙,他才知道这人更是个慷慨激烈的勇士。
许都看着船头上,那刀剑包围中的陈子龙,摇了摇头。
“是许都唐突了!”
圆瞪着眼睛朝船头上的水贼们怒声暴喝了一声,许都突然间仿佛要吃人一样。
“给我下来!谁伤了陈公一根毫毛,许某人剁了他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