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自立自主的坚强女子。
“乌喇那拉氏……削发为尼。”
“魏佳氏……跟了一位将军。”
“高佳氏……嫁了江南禁卫第六师圣武天庙的祭祀,虽然那祭祀断了一条腿,却待她如珍宝般敬爱。”
“苏佳氏……跟了一位大商人。”
“这是她们的选择,没人强迫,更没人强迫我。当今天子说了,天下事,何苦压在女儿家身上。纵是国仇族恨,男人也得怜恤女人,所以,天子也容我自择出路。”
傅兰转身盯住了弘历,眼中还有泪意:“我的选择,就是来陪你过完这辈子,不管是当囚徒,还是当乞丐,可你……”
话没说完,她咬唇摇头而去,夜色中就留下一缕泪光残影。
“我是……我是身不由己啊,阿兰……回来吧!阿兰——!”
弘历嘶声叫了起来,叫到后面,已是肝肠寸断。
把哭得瘫软在地的弘历扶进去,两个守卫出了院子,相视慨叹,他们不仅知两人来历,刚才一番对话,也都清晰入耳。
“我看他不是身不由己,是忘了怎么做人。”
“是哟,当不成主子,就当奴才,他只知道在这两样里选。”
当这位四爷哭倒在地时,山麓另一面,另一处院落里,另一位四爷也正泪眼婆娑。
“宝儿!?”
看着向自己款款万福的钮钴禄氏,胤禛几乎想从轮椅上冲出去,一把抱住对方。
钮钴禄氏看着须发花白,下身瘫痪,但脸颊红润有光,眼中也神采奕奕的胤禛。欣慰地吐出一口长气:“之前只知四爷尚在人间,不敢细想四爷是什么处境,现在一见。这心也就安了。还真要谢过陛下,允贱妾得偿心愿。”
胤禛侧头,装作不经意地抹去泪光。再瘪嘴道:“陛下!?圣道给你们施这么些小恩小惠,你们就忘了国仇家恨了!?你该叫我陛下,可不是什么四爷!”
钮钴禄氏上前握住胤禛的手:“四爷,你们这些满州好男儿拼成这样,都无能为力了,还怨咱们妇道人家做什么?”
感受着昔日宠妃手中的温暖,胤禛再哼道:“也不是没那种女人,瞧那茹喜……”
钮钴禄氏笑道:“那四爷是想要茹喜陪着你呢。还是贱妾陪着呢?”
胤禛两眼缓缓瞪圆了,嘴角微微抽动,似乎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情绪,以至于出声都有些变调:“你是说……”
钮钴禄氏点头:“陛下容我们自择出路,贱妾去无可去,帮着张罗完紫禁城里那些可怜姑娘的去处后,就求着陛下。允贱妾来了这里,从今往后,四爷就不再孤单了。”
胤禛身子都哆嗦起来,猛然一拍轮椅的椅背,扯圆了嗓子喊道:“李卫!多加一副碗筷!噢。熬好的燕窝汤,分一份搁冰糖!”
“是十四爷还是小主子来了?他们都不吃冰糖啊?”
李卫嘀咕着出现,见是钮钴禄氏,先是一脸难以置信,再被胤禛那笑得落泪的喜意感染,咧嘴而笑,接着嘴角渐渐垮下。
“熹主子是来陪着主子的?”
李卫小心地再问一声,胤禛和钮钴禄氏同时嗯了一声。
“噢……”
李卫转身,拐杖拄地的咄咄声也变得沉重起来,夜色下显得异常空寂。
胤禛和钮钴禄氏自没注意到李卫,胤禛就道:“今儿太晚了,不然就把弘历叫来,让他也乐上一乐,他整日也念着你。”
说到儿子,钮钴禄氏笑笑:“他今夜该是没空了。”
厨房里,听到两人的欢笑清晰传来,李卫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再无趣味了。
李卫的人生有泾渭分明的两段,第一段包括早年时与李肆相争,进而攀上胤禛,一步步帮着胤禛夺位,胤禛成为雍正时,他也跨上了人生舞台的最高点。
年纪轻轻就晋身封疆大吏,主政江南,帮着雍正周旋南北,继续与李肆争夺天下,之前那些年,他的生涯接连打上两面细作、高官权贵、皇帝心腹等等标签,但这一段在十四年前,热河行宫之乱时嘎然而止,最后的标签给他这一段生涯盖棺定论:失败者。
第二段生涯异常独特,他与胤禛相依为命,映华殿绝鼠捕雀时,曾经还以为那将是生涯的终结点,可没想到,他与胤禛平生最大的敌人李肆,却成了解救他们的恩主,将他们带回了南面,一养就是十四年。
他李卫不像胤禛那样关心天下事,不像胤禛那样渐渐为英华新世所迷,同时还有不灭的从政之心。他只关心一件事:主子需要他,主子没有他,就活得不舒坦,甚至活不下去。
现在……熹主子来了,他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将燕窝粥煮好,不忘胤禛的交代,专门调好一碗加冰糖的,送了出去,他再回到厨房,望望头顶横梁,摸摸腰间皮带,有了决定。
厨房里传出咕隆异声,胤禛扭头喊道:“你是不是又犯贱了,非要去逮耗子!?”
骂完了人,胤禛回头向钮钴禄氏一笑:“李卫那蠢材,不骂不长记性!”
钮钴禄氏也笑道:“听说四爷你不止骂人,在报上可是天天骂国啊。”
胤禛淡淡一笑:“别看我现在没了龙椅坐,可我跟圣道那家伙的斗法,一日都没停过。圣道确是精明,知道广开言路,取他人之智。这未尝不是我的机会,今日这大英,我艾尹真一名,我艾尹真手中的铁笔,足以撼动他的国策……瞧,他让你来了,面上是他酬谢我过往在报上所提的诸项国策,可骨子里……他是自承国政之智不如我,他是在向我认输。”
钮钴禄氏钦佩地道:“四爷……身在牢笼,依旧不忘救亡大清,护我们满人,没有四爷和茹喜,我们满人怕早亡了。”
胤禛脸色一沉:“茹喜!?别把我跟那个跳梁妖婆混为一谈!她现在是在玩火!我跟你说,现在她玩的这些个小花招,最终只能激怒圣道,只能给满人招祸……”
胤禛开始吧啦吧啦讲起大道理来,听得钮钴禄氏头晕目眩,再听到厨房异响不停,赶紧插嘴道:“李卫那是出了什么事!?妾身去看看。”
胤禛停了论政,想到每次自己在报上发表国策谏言,李卫就给自己摆脸色,没好气地道:“那个狗奴才,死了才省心……”
正咬牙念叨着,就听钮钴禄氏一声惊叫,刺破满月之夜。
等胤禛滚着轮椅进了厨房,看到悬在半空,脚尖还在哆嗦的李卫,也啊地大叫出声。
他叫得比钮钴禄氏还尖:“叫人——!救人——!”
守卫很快就冲了进来,可把李卫放下来时,身子已经僵了,呼吸也没了。
“捶胸灌气法!”
守卫都受过紧急医护训练,赶紧给李卫作人工呼吸,鼓捣了好一阵都没结果,胤禛爆发了:“我来!我来!”
也不顾自己已经瘫痪,胤禛径直扑到李卫身上,两眼绽着精芒。
压、压、压……呼……
压、压、压……呼……
“蠢材!活过来啊!”
胤禛一边叫着一边忙乎,再一次嘴对嘴灌气时,李卫咳咳出声,终于醒转。
胤禛一耳光猛抽上去:“你个没用的蠢材!连死都死不了,还要我来救,你能干点什么啊!?”
李卫哭喊道:“主子……啊,主子,我是没用啊,主子……呜呜……”
“你要死也别在我眼前死,知道不!?脏了我的眼!”
“是,主子,奴才不敢了!”
两人抱头痛哭,一个骂一个悔过,看得旁人也是热泪盈眶,钮钴禄氏一边抹泪,一边心道,看来我才是该死的那一个……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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