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不出兵了。南面长墙守军都已抽调一空,小王正担心伪韩大举北进呢。”
除了调兵,李光佐决定,不管阿桂提什么要求,他都会尽量满足。
阿桂冷冷开口道:“大王,你可以下来了……”
下来!?
李光佐一时还没明白,此时阿桂忽然躬身退开,一群穿着王公重臣朝服的清人簇拥着一个头戴朝冠,身着十二章朝服的小孩出现,李光佐顿时如五雷轰顶,一下从王位上蹦了起来。
“大、大皇帝陛下!”
李光佐熟知“中国礼仪”,一眼就认出这小孩是“大清”皇帝打扮,除了“大清”道光小皇帝永琪还能有谁?
他赶紧离开王位。跟着文武官员趴在地上三拜九叩。
永琪该是星夜赶路,苦累不堪,正一肚子不乐。瘪着嘴,施施然坐上王位,再扭扭屁股。皱眉道:“这位置真不爽,明儿给朕改个大的!”
随从中既有允禄、衍璜,还有高起,跟着阿桂同声应道:“嗻!”
李光佐再度大惊,什么意思?把他的王位改了?那他坐哪里?
他惊惶地看向阿桂,对方冷冷一笑,去不理会,而是看向高起:“高大人。这事你来办吧,我就懂打仗。”
高起点头,看向李光佐:“李大人,梦该醒了。”
这一声混着嘲讽和怜悯的低唤,让李光佐本就已快崩溃的大脑瞬间当机。
李光佐楞在当场,其他文武倒醒了不少,纷纷哗然。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说,满人要夺了朝鲜一国!?
“贼子安敢!”
“朝鲜是鲜人之国!”
“满洲贼!就知你们没安好心!”
文官喝骂,武官动手,现场一片大乱,可转瞬间。清兵腰刀齐下,十数名朝鲜官员仆倒在血泊中,大殿里再归于平静,就只听得沉重如铅的喘息。
“李光佐篡位夺国,大逆不道,该当死罪!”
“当年满洲八旗里就有鲜人佐领,朝鲜就是满洲,朝鲜就是大清!”
没过多久,一批身着凉帽和满清官服的文武官员涌进大殿,用鲜语七嘴八舌地嚷着。此时李光佐才清醒过来,目呲欲裂地看着这些人,不正是之前没到会的那些官员么?现在竟然个个都剃发易服了!
被兵丁揪住双臂时,李光佐才有了说话的力气:“你们能夺朝鲜一国,可你们能夺千万鲜人的心吗?就不怕你们这些满人,被淹于我们鲜人汹汹大潮中!?”
高起笑道:“当年我们满人百万不到,就夺了大明一国,夺了亿万汉人之心,如今这朝鲜,为什么就办不到?”
他再凛然朗声道:“满鲜一家,试看天下,谁人能敌!?”
那些剃发易服的朝鲜官员纷纷热烈地附和道:“满鲜一家!”
李光佐颓然无语,不仅浑身失了力气,甚至还失了所有心气,心中就念叨着,自己该早知有这一日啊,怎么就没想到呢?英华有论,犬儒之国,最利异族。他这个朝鲜王国,都是一帮子坚持“道统纲常”的理儒,他怎能指望这些臣子守住国家?瞧,满人夺国,文的左右议政,武的五卫府各将军,竟然争先恐后地抱了新主子的腿,把他给卖了,把朝鲜卖了。
英华之论,诚不欺我……
心气跌到谷底,再向上挣扎了一丝,侄子李光忠呢?虽说两万朝鲜兵跟着武卫军在鞍山拼没了,可李光忠还握着几千精锐火器军,说不定还有机会。
正想到这,又一声喝响起:“请诛李光佐以谢天下!”
“李光忠!?”
李光佐瞪眼了眼睛,愤怒地咆哮出声,他侄子刚从人群中走出来,也是一身大清官员打扮,胸口补子绣着代表一品武官的麒麟。
“叔父,我现在叫李唯忠!我也不是鲜人了,万岁爷抬我入了旗,我现在是正黄旗副都统……”
李光忠……不,李唯忠冷冷说着,每个字都如刀子般剐着李光佐的心口。
“你们不得好死!你们满人没一个人能得好下场!”
李光佐被拖了下去,心知自己绝无生路,他凄厉地呼号着。即便人已消失了好一阵,这呼号还在殿堂里回荡着。
看看小皇帝连带宗亲们都一脸土色,李光佐的话显然戳中了他们的忧惧,高起道:“放心,圣道无心入朝鲜,咱们只要韬光隐晦,几十年安宁还是有的。”
阿桂也道:“朝鲜地狭,只要善加经营,就算有难,我们也有周旋之机。”
宗亲和满鲜臣子们欣慰地点头,小皇帝永琪更拍掌道:“高卿和阿桂真是朕的廉颇和蔺相如啊,大清有你们二位扶持,定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高起和阿桂相视一笑,满是默契。
高起再道:“之前在盛京已经去国了,若是我们再举大清旗号。难免不会刺激到圣道,在这里,我们最好换个旗号。”
允禄和衍璜等人也都点头。这也是不得已。
阿桂显然早有腹稿,沉声道:“再叫满洲也容易让圣道和南蛮总是惦记着咱们,就算不举大军。也要各方打压,这满洲之名,最好也别彰显。”
皇帝和宗亲重臣们纷纷道,就依二位的意思办。
“这样吧,咱们写在手上,看看是不是英雄所见略同。”
“如此甚好,高某于此也有所思。”
定国号可是无上荣耀,阿桂和高起不愿一人独占。两人写在手掌上,再靠臂一摊,那一瞬间,两人都欣慰地笑了。
“建州朝鲜”,虽多达四个字,虽以“建州”替代“满洲”,还要加上朝鲜。可这四个字不仅对内安抚鲜人,让他们觉得这也是自己的国家。对外也能自矮姿态,向圣道和英华表白自己要重拾当年对大明华夏恭顺的建州女真渊源,绝无冒犯华夏之心。
高起道:“定此国名,是求满人族存。而八旗……九旗制,乃至满洲祖制,不容更改!”
阿桂道:“没了汉军绿旗,就再加个朝鲜绿旗吧!”
众人抚掌道:“善!”
圣道二十四年,九九重阳日,朝鲜王国覆灭,建州朝鲜新生,原大清道光皇帝永琪登基为建州朝鲜皇帝,年号“永和”。
东京未央宫,李肆稳坐龙椅,静静看着下方一口水缸,还有水缸上那颗人头。人头上那双眼睛正放射着变幻不定的光采,死死盯住了他。
“你的功业已经攀到了顶点,从现在开始,你已在走下坡路了。你推转了人世,时势急进,百倍于旧世,你的大英,也许百年之后就会消亡!而你的子孙,也会在徒劳的抗争中,被时势碾得粉碎!”
许久后,茹喜冷声说着。到了这般境地,她还不愿死,就只想着再见李肆一面。而她也如愿以偿了,李肆好奇心很重,拒绝不了这种在多年宿敌前炫耀胜利,展示优越感的诱惑。
当她面对李肆时,原本满心充盈的哀苦、渴盼等等积了二十来年,身为女人一面的情感却骤然消失了,只剩下一股炽热的战斗之气,此时她眼里的李肆,就是她这一辈子的对手。即便她事业已败,身躯已残,也阻碍不了她以毒舌侵蚀李肆的帝王之心。
李肆却毫不理会这些话,悠悠道:“我曾经给过你机会……”
茹喜一愣,二十四年前,无涯宫那一幕又浮现在她脑海里,那是她刻骨铭心的记忆。
李肆再道:“你以为你能担负起一族人的命运,结果呢,你错了。”
接着微微一笑:“有你这个前车之鉴,我怎么会重蹈覆辙呢?”
他再转头看向身边的侍从,一身红衣,英气勃发,正是太子李克载:“克载,你也该想好了储位传承的事,就在这里谈谈吧。”
李克载正憎恶地看着茹喜,听到这话,诧异地圆瞪双眼:“这里!?当着她的面!?”
李肆睨视一眼那口水缸,点头道:“为什么不呢?她总是跟我对弈过这么大一场棋局,此时她已经出局,我还得继续下,让她看看我接下来的行子,这点人情还是可以照顾的。”
他再展眉笑道:“再说了,人家贵为太后,掌国多年,操弄皇权可是大行家了,给你的点子挑挑刺,那该是轻松至极。”
茹喜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只能冷笑以示轻蔑,可心中却荡着无尽狂澜。没错,当年他真给了她机会,“看在让他的侍女流了同情之泪”的份上,可以放了她和茹安。如果那时自己真答应了,现在自己还会被装在水缸里,置于他那胜利者的怜悯目光下吗?
可惜,那时她满心以为,自己有资格跟他对弈,不愿放弃。现在回首,其实从来都是他的棋子。看,现在他忽然来这一出,自己根本就跟不上他的思维,这个男人,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智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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