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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八章 最后一环(1/2)

    黄寨乡就是昔日的黄寨都,钟家这处宅院坐落于白城之西,隔河就是彭家故地。一条石砖林荫道以弯月石拱桥之姿在河面跃过,将两岸连接起来。向东眺望,两三里外,掩于深深林木中的白城清晰可见。

    这可是白城,白城就是皇帝故居,一大帮开国元勋的养老院,天道之学的最高学府也在这里。能在白城之外得一处宅院,光有钱是办不到的。也不知老头费了什么大周折才弄到手,就只是为了能死在故乡,埋在白城天庙公墓里,在九泉下也能沾开国元勋们的贵气。

    死吧,死了好,虽然终究不是自己报了仇,可只要你一死,我就能改名了……

    钟三日转着大逆不道的念头,心气提了起来,正要举手敲门,吱呀一声,院门开了。

    “我……我回来了。”

    望着门内那个坐在轮椅上,须发花白,削瘦了许多,精神却还算好的老头,钟三日整个人瞬间彻底轻松下来,没死呢……

    酸热在眼眶里转着,一股强烈的冲动还推着他要冲到轮椅前跪拜而下,但他忍住了,目光掠过对方头顶,僵着脸肉,淡淡地道。

    对方也是一楞,刹那间脸色之变,几乎跟钟三日如出一辙,回应也是淡淡的:“噢,回来了,那就跟我走走吧。”

    轮椅由钟三日的母亲推着,叩拜母亲时,钟三日心道我才不是拜你呢,可脑袋却不由自主地斜斜对住了老头,让老头板着的面孔再难维持,终于拉起了一丝笑意。

    “你爹去年在珊瑚州大病一场,险些没了,之后他就吵着要回这里。现在他又吵着要回珊瑚州,想着徐家老大已经跟你带消息去了,怕你跑冤枉路,才一直等在这里。”

    钟三日的母亲很清楚父子俩的芥蒂。开口就是缝补感情的话。

    “来来回回瞎折腾,当钱不是钱啊……”

    钟三日下意识地数落父亲,用词也是钟家传统。

    “在欧罗巴呆了好几年,见识没一点长进!我这是为你们,为钟家着想……”

    钟上位开口了,满脸深沉,大异于往日气质。

    接着话锋一转,顿时显露钟氏本色:“你们三兄弟。就没谁能让我省心的,活着时得为你们打拼,死了还得为你们多挣一份老本!”

    这话意思很明白,他死后能入驻白城天庙公墓。对钟家来说也是一桩政治资本。公墓里都是开国元勋,别的不说,只是扫墓祭祀,就有机会跟国中勋旧家族联络情感,这是拿自己的后事铺垫钟家的未来。

    钟三日正心潮澎湃,钟上位又道:“今年你也二十五了,都还没成家,不孝也该有点节制!我已经跟你订了彭家旁支的闺女,趁着我还没死。尽快把事办了。”

    一腔酸热的感动顿时化作炽热的愤怒,钟三日气得几乎暴跳如雷,老头你就这么急着祸害我!?我可是早跟你说过,婚姻大事自己作主的!

    眼见钟三日脸色大变,她母亲赶紧圆场道:“这事还没成呢,彭家闺女才十七岁,还在读中学。彭家说了,怎么也得让俩人先见见,毕竟不是旧世了,婚姻大事总得让儿女顺心……”

    钟上位哼了一声,嘀咕道:“现在这世道,就这点讨厌,这人啊,就奔着不孝地长!”

    还不是你逼的!?

    听这事还没定。钟三日松了口气,再听父亲这么埋怨,也暗自嘟哝着。

    轮椅行在石板路上,就算有橡胶车轮也颠得慌,没走多远,钟上位就一边抱怨着为什么还没把这条路改成水泥路。一边撑着下了轮椅,由钟三日的母亲扶着步行向前。

    见父亲胳膊腿脚还算灵便,气色也不错,钟三日问:“去年到底得了什么病?”

    他母亲叹道:“你爹后半辈子跑遍四海,也不知落下了多少病根,去年又犯了心病,把那些病根全牵出来了。”

    钟三日皱眉,心病?他这老子的确是个没担当的,早年发迹都是抱彭家大腿。之后创业,在天竺抱方武的大腿,在珊瑚州抱李顺和王之彦的大腿,就没单独揽事的心气。但能瞅准大腿,还能抱上,也是桩本事。几十年间经历了诸多风雨,却一次次又爬了起来,倔劲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绝非鼠胆之辈,怎会遭心病压得差点翘了?

    “前年舒妃娘娘薨了,去年年中,德妃娘娘又薨了,皇帝大病一场,你爹也跟着病了……”

    钟三日的母亲低声叹道,钟三日眉毛一翘,什么意思?印象里,老头对皇帝陛下是又惧又敬,总怕他老人家一个转念落到自己身上,就要降下不测天威,要说心病,这才是最重的。就事论事的说,如果皇帝驾崩,老头该松口气才对啊。

    说话间已近了白城外围,路上行人渐渐多了,除了白城居民和白城学院的学子,还有黑衣警差结队巡视。钟上位放眼远望,像是在找什么。偶尔见一队红黑身影出现,目光顿时亮了,可看清了那不过是白城军学的学员,眼中又黯淡下来。

    “爹,你这是在……”

    钟三日终于忍不住发问,难道老头每日溜达,是想……叩阍?

    “万岁爷又得了天竺的皇位,这是好事啊,不过俗话说,盛极而衰,想当年我在交趾采煤……”

    钟家宅院,一家三代二十多口人欢聚一堂,不仅老大老二已有儿女,钟三日的几个姐妹都已为人母。女人和小孩在后花园里聊天戏耍,儿子女婿则在厅中听钟上位教诲。

    钟上位开口就说到之前钟三日所提的问题。

    “……过往都不提了,去年我为什么大病,现在我为什么又不想死在这里了?都是因为我……怕啊。”

    钟上位重温了一遍自己的发迹史,从交趾的煤到江南的煤团,从珊瑚州的铜矿和金子,再到天竺的殖民生意,最后话锋一转,丢出来一个“怕”字,让钟三日等人心头一个大跳。

    “我钟上位能活到八十岁。还能儿孙满堂,家业有成,自己都不敢相信。我曾经问过和尚,这富贵是怎么来的,和尚说我是上辈子积的阴德够重,我是不信的。”

    “今天当着你们的面,我也不遮掩,我年轻时也造过孽的。然后就遭了报应。从那时起,我就信现世报了。我还信,煤铁铜金得一锄头一锄头挖出来,田得一亩亩开出来。我钟上位虽然借了很多人的力,但落到自己身上的富贵,都是我自己挣来的。而且这富贵,就算有血汗,那也是榨着外人,而不是父老乡亲。”

    “但是现世报这事又说不准,就说德妃娘娘,大家都知道她是谁,她救了不知多少人。自己却急病薨了,还不到七十呢,按理说,老天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