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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宝匠-第5部分(1/2)

    怎么输给公孙谦?

    不过年轻人的感情事,做爹的还是少给意见,他逼婚归逼婚,只是嘴上叨叨念念一番,实际上却没那么希望女儿早嫁,再摆个两三年或四五年都行,当时是被老鲁给激出火气,才会和女儿争执对吠,拿女儿出气。

    这下也好,对吠吠出了女儿的桃花,让女儿明白了爱情,好!朱家儿女最勇敢,追求爱情别手软,看上了姓公孙的,就去追回来,老爹全力支持啦!

    刚开始朱家父女俩,火力全开,一个三不五时就拖着女儿教导当年他追上她娘的十八招武艺,一个勤跑严家当铺,有空就在严家住上三四五个月,放牧场工作给老爹自己扛。这是朱子夜十四岁迈向十五岁那一年的事儿。接着,朱老爹从女儿一回一回失望而归的脸上,感觉到招婿无望,公孙谦根本无意于她,他开始劝说女儿放弃,笨女儿偏偏是那种越被反对,越充满干劲的鲁莽家伙,这性子,和他这个做爹的还真他奶奶的像……

    再来,女儿竟然和严尽欢达成买下流当品公孙谦的斓协定?!

    花钱买男人,这事儿,他举双手双脚反对!

    一千两耶!

    不是一文,不是一两,是一两的一千倍!

    他的女儿虽非天仙,好歹也是牧场一枝花,越长越漂亮,高挑健美的帅气俏姿,让他这老爹走路多有风,真要替她找婆家,随口一吆喝,赶来他家排队报名的男人足以绕遍整座牧场,哪犯得着拿银子买丈夫?

    他反对,女儿越坚持要做。剃一只羊要跟他收一两?!挤一桶羊奶收五两“她为了钻钱,连老爹都要坑杀?!

    十五岁的朱子夜摊掌向他索讨剃毛费的嘴脸,他气得牙痒痒。

    十六岁的朱子夜,仍是当铺牧场两头跑,他有一回忍不住招来女儿,问她:你真的这么爱公孙谦?爱到愿意为他成为钻钱奴?!她似乎被他问倒,呆茫茫望着他,小嘴微张,一副痴傻样。说呀!老爹端出吓人气势,逼她给个答案。对啦。纤肩一耸,答得彷佛理所当然,又更像敷衍乱应。尔后,包袱一收,又去严家当铺打扰人。

    十七、十八……女孩子家的宝贵青春,如指缝间流逝的沙,涮涮涮地飞快流失,今年,她就要满十九了,老鲁的媳妇茶花在这些年里,都是四个孩子的娘亲,他家女儿还像长不大的娃儿,成天数着尚缺多少才满一千两,唉……

    她怎么不愿死心呢?他都已经放弃让公孙谦成为女婿的念头好几年了耶……

    难道是太爱太爱公孙谦了吗?

    也不像呀,至少,比起以前和姓秦的小伙子通信次数来看,女儿从不写信给公孙谦,不向他报告自己在牧场的琐碎生活。

    还是她拿公孙谦当借口,让他这个做爹的,无法强逼女儿另嫁他人?

    或者是她根本蠢到不懂自己的追逐是为了什么?!

    “爹,我要去严家啰。”

    朱子夜家当扛上肩,左边是换洗衣物拉里拉杂的一大包,右边是沉甸甸一千两白银,细细碎碎,全是她一点一滴储存下来,包括了多少他每年包给她的压岁钱,她今年终于将钱存足,赶着前往当铺取赎公孙谦。买一个当铺鉴师回来牧场,究竟要干嘛呀?替他们家小羊群鉴识性别吗?朱老爹叹气。

    “女儿,这里坐。”他拍拍长椅铺有软兔毛垫的空位。

    “人家没有空陪你闲聊啦……”

    “严家不会跑掉,公孙谦不会跑掉,但是爹会。”小心他一气之下,也学她离家出走,丢下成千上万只羊群给她照顾,教她尝尝哭跪着求羊群乖乖跟她回栅圈的滋味。

    朱子夜不甘不愿,包袱放下,坐到老爹身旁。

    “欢欢那孩子也真是的,竟然把人当成商品,卖来买去。老严当初还直夸他的宝贝女儿温柔婉约,深怕女儿受人欺陵,结果他看走眼了欢欢的本性,以为她是只猫,结果她是头虎……”

    朱子夜明白老爹一语双关在提哪件事。四年前,严尽欢不顾众人反对,以三百两将冰心卖给一位富贾为妾,据说富贾在珠宝铺开张当日的走台表演见到冰心,惊为天人,便不断托人上严家要求买下冰心。冰心是流当品身分,买与卖,严家当铺有绝对的处置权,众人皆以为严尽欢会拒绝富贾出价,不会轻易将冰心卖出,何况是卖人当小妾。然而,众人皆料错严尽欢的良心,严尽欢卖了,爽快收钱,赶冰心上轿。严尽欢是当家,谁敢有异议?只是在私底下,总能听见铺里人在埋怨严尽欢的无情无义。

    她也向严尽欢表达过对冰心事件的反对意见―虽然当时冰心老早在她去当铺的前半年就被卖掉,她多说也于事无补,但她仍是忍不住要念念严尽欢。谁知道她才说出“冰”字,后头的“心”连脱口都来不及,严尽欢怒焰冲天,拍桌大喝着要她闭嘴,不许再提,当家的气势完全压垮小瘪三朱子夜。

    “欢欢说,只要是流当品,她都有处置权。”包括其它几件流当品,公孙谦、欧阳妅意、尉迟义,以及……秦关。

    “他们全是自小与欢欢一块儿长大,无论如何,总会有感情吧?谁有办法将他们当成没有喜怒哀乐的商品,不顾他们的意愿,狠绝卖掉?”朱老爹想,若老严还在,定也会大吃一惊,意外女儿的心肠冷硬至此。

    朱子夜无法替严尽欢说半句话,因为,她也曾错愕于严尽欢所做的决定,无法谅解她把冰心给卖掉。另一个令朱子夜沉默的理由在于……她与那位富贾有何差别?都准备拿钱去买人呀……

    “他们被卖得不情愿,又怎么可能会给买主好脸色呢?”朱老爹拐弯抹角,就是在暗示女儿,买下公孙谦,不会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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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会啦,谦哥人很好,而且我是在救他离开当铺耶,我买下他,又不是要他做妾。”买卖的交易是她与严尽欢私下谈成,铺里所有人皆不知情,她不太敢想象,当这件事被大伙知道,会掀起何等大风波……她也担心过,万一公孙谦生气或暴怒怎么办?

    她被公孙谦拒绝太多回,几乎已经能猜测到公孙谦会说些什么,那些话,是麻木了吧,还是听成了习惯,她不会有太多难受。公孙谦直言说不爱她,直言说他当她是妹妹,直言得从不给她希望,她却没想过要退缩,它变成了一种本能,好像不这么做,就会被打乱人生,不这么做,她就会无所适从。

    爱情是追逐吗?

    爱情是不死心吗?

    爱情是泪水堆积出来的吗?

    或者倒过来问:

    追逐是爱情吗?

    不死心是爱情吗?

    泪水堆积出来的,是爱情吗?

    这几个问题,她试图问过人,对方没有回答她,他用沉默,让她孤独地继续摸索,茫茫然地寻求答案。

    “如果公孙谦不愿意被你买下呢?你知不知道这一年里,他有没有可能爱上另一个姑娘?”

    “呃?”朱子夜傻住。前者的答案,她隐约知道,后头那一个,她不曾思考过。

    “呃什么呃?!你一定没想过对不对?!”知女莫若父!

    “去年我去严家当铺,没听说谦哥有爱人呀……”她消息不灵通,今年的事,要等今年跑严家一趟才能更新。

    “去年?去年和现在隔了好几百天!公孙谦又没答应要等你,没给过你任何承诺,他当然有权去爱别人!”别说公孙谦玩弄她,人家根本连示点的坏心眼都没有,从头到脚、自始至终,人家很清楚告诉她,并不喜欢她,所以就算想在公孙谦头上冠下“负心汉”罪名,也没名没分,没那种资格。

    “呃……”朱子夜依旧是一副惑傻模样。

    “说不定你这趟去,公孙谦已经成亲了!”朱老爹恫喝她。

    “应该……不会吧……”她也不是很肯定。“若是谦哥成亲了……那……那就算了呀,还能怎么办呢?”她没有太大的心力去和别个女人相争,她很懒的。

    “既然你这么豁达,干嘛还非公孙谦不买?!为他不择手段存钱,浪费一年又一年的青春?!”他从女儿脸上着实看不出来惊吓和打击,要是真心喜爱公孙谦,拜托给他一个“正常”的反应,例如:歇斯底里、摇头抗拒、失控大哭地嚷嚷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等等……

    “这……”她答不上来。

    “你根本就没你想象中的喜欢公孙谦吧叩”朱老爹吠出他这几年来所见到的事实。

    “才不是!我喜欢谦哥!我喜欢谦哥已经好几年!”朱子夜的否定非常迅速……彷佛只要稍有迟疑,她的“喜欢”就会不够有力,不足以说服任何人。

    “以前,我几乎没有从你口中听见『公孙谦』这三个字,为什么突然有一年,你嘴里老挂着的『关哥』,变成了『谦哥』,然后你告诉爹,你爱上了公孙谦?”

    朱老爹叹息。他并不是在质疑,只是不明了,一开始听见女儿配公孙谦,开心过了头,没去深思其中的问题在哪儿,现在回头去看,女儿的一相情愿,显得毫无支撑力。

    是一见钟情吗?那也稍嫌太久了点,她八岁就与公孙谦相识,要爱也该在八岁那年爱上才是。

    是日久生情吗?是茅塞顿开的觉悟吗?是迟来的情窦初开?还是一时鬼迷心窍?

    恐怕连朱子夜自己都不懂。“就……就是突然发现谦哥待人好温柔,有耐心,嗓音也迷人……”朱子夜试图想从脑子里挖出理由―公孙谦在她凤觉到孤单时,适时出现在身边,那时,她正为了发现秦关与严尽欢的情意而怅然若失。

    公孙谦在她满肚子苦水无处吐时,专心聆听她说话,那时,她正为了秦关有了异性没人性而不断不断不断抱怨。

    公孙谦在她沮丧无助时,开导她,要她放宽心,要她别皱眉苦脸,那时,她正因为单方面和秦关冷战而生着闷气。

    因为与公孙谦亲近,所以她与秦关变得疏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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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

    相反的。

    因为与秦关疏远,所以与公孙谦变得亲近。

    这两者的因与果,是截然不同。

    可是秦关是她的哥儿们,必须要排除在爱情之外,否则……

    连哥儿们都做不成。

    她蓦然猛甩头。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她是真的喜欢谦哥,和秦关没有半分关系,这些年来她对公孙谦的眷恋追求并非假装!谦哥在她眼中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待在谦哥身旁令她凤到自在不拘束,心情不会像大浪来袭一般的起伏不定,时而高兴时而难过,心,也不会痛痛的……所以,她是真的喜欢谦哥……真的……

    不要每个人都问她:“你是真心喜欢谦哥吗?”爹问,妅意问,小纱问,欢欢问,春儿问,尉迟义问,夏侯武威问,老账房问,厨娘问,连公孙谦也这样问。

    喜欢,会有假的吗?

    为什么大家都怀疑她的爱情?

    她所做的一切,在众人眼中,都不真心吗?那怎么样才有资格称之为真心呢?

    朱子夜不想再挤尽脑汁来回答老爹的问题,她解释得好累,她一直在说服大家相信她是爱公孙谦,可是,公孙谦不信、爹不信,秦关也……没有人相信,只剩她自己,还努力想证明。

    她虚应朱老爹几句,便逃命似的上路,肩上银两,变成最重的负担。

    连暴暴似乎也觉得重,有些闹脾气地故意甩晃马背上的她,震得她五脏六腑近乎移位,好几回都快跳下马,将早膳呕光光。这趟路途,真是遥远而漫长,明明要去买回公孙谦是她期待好久的开心事,为何她有种提不起劲的困惑?朱子夜,你发哈傻病呀?这是超快乐的事耶!你就要把公孙谦买回身旁,天天夜夜都能见到他耶―喜悦,一瞬间燃起,但,也只有瞬间,彷佛花火,璀璨的光芒只够双眼捕捉,它便迅速流逝掉,消失在夜空,和她的喜悦一样。

    为什么呢?

    到底为什么呢?

    她应该要像发疯一样的欣喜若狂,她应该要像傻子一样的仰天大笑,她应该……

    为什么,你没有?

    她自问,百般不解,即便想了一整路,依旧找不到答案。

    但是,一踩进严家当铺地盘,笑容稳稳当当端出来,尤其,无意问撞见严尽欢在小厅里视察秦关新制的一批银手环,看中其中一只,撩下衣袖,要秦关为她戴上时,两人融洽的气氛,提醒着朱子夜,不能因为失落,而失去笑靥。于是,她笑得更尽力。

    那是第一个迎面而来的打击,很快的,第二个打击紧紧接续,是她看见公孙谦身旁站着另一个面生的清秀姑娘。

    第三个小打击,是她从公孙谦口中听到他对自己的毫无感情,未曾对她心动,这些她听麻木了,杀伤力不大。第四个打击,是面生的清秀姑娘竟也出价想争买公孙谦。第五个打击,那清秀姑娘竟然能让痛恨谎言的公孙谦为她而扯出假话欺骗众人。

    第六个打击,公孙谦眼中,只有清秀姑娘,值一不进其它人。

    第七个打击,公孙谦牵走了清秀姑娘,两人私下密谈去。

    第八个打击,她悄悄跟在两人背后偷听,听见清秀姑娘向公孙谦表白情意,她本以为公孙谦也会像拒绝她一样地拒绝清秀姑娘,然而,没有。

    第九个打击,公孙谦对那姑娘说:梅秀,我也喜欢你。

    第十个,也是最后一个打击,新诞生的有情人,在凉亭里相互拥抱,宣告她朱子夜的爱情幻灭,外加秦关一句:还不死心?

    一个人,一天之内能承受多少个打击?

    朱子夜觉得自己没哭到昏厥过去,真是难得再难得的超强忍耐力。

    呜呜哭泣了整整一日之后,该要面对的,还是得要面对,面对失去继续爱着公孙谦的权利,面对众人同情可怜的眼光,面对失去追逐目标的无所适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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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在她鼓足面对的勇气之前,她希望自己能独处,好好舔舐伤口,偏偏秦关放下珠宝铺所有正事,始终紧跟在她身边,默默看她哭泣、默默任她拭泪,不试图开口安慰失恋的她,又害怕她会做出傻事般地守着,尤其是她坐在凝结一片薄冰的大池旁窝囊掉泪,他更是不敢松懈精神,做好随时出手斓她的准备。她才不会跳进冷冰冰大池里寻死觅活,生命多可贵,白白浪费掉,岂不可惜。她上有老爹,下有暴暴小黑要养,自杀是最不负责任的蠢事,哭一哭,明天又是一条好汉子,干嘛自找苦吃去轻生?

    难过是一定会。

    痛苦也在所难免。

    很呕更是无法避免的自厌情绪。

    心,当然也疼。

    这种威觉,她以前尝过,那一回她挺得过来,这一回只能算是复习吧?重新熟稔被人拒绝的滋味。

    放心,她不会有事的。

    “关哥,你不用回去顾你的铺子,这样好吗?”朱子夜眼红红鼻红红,嗓音哭得沙哑,但平静之后,她还能回过头,和他说些无关情伤的事。“不用担心我,我不会跳下去,我要是敢这样做,我爹会鞭我的尸。”说完,挤出三声哈哈哈。她才不会做出让老爹失声痛哭的蠢举,平时已经没多孝顺,至少不让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剧痛降临老爹身上,这一点,她做得到。三言两语,并不能赶走秦关,他伫立不动,与她一块儿在冷风呼呼直吹的池边停留。

    “我只是想在这里坐一下,等会儿我觉得太冷,我就会窝回客房里去抱怀炉了。”所以,不用守着她,像在守着金鸡下蛋一样专注认真。

    “你不进屋,我不进屋。”

    “着凉就不好了耶。”她身体强壮,不容易生病,可他不同,他自小家境没多好,又遇见坏后娘恶意欺负,弄坏了他的胃,也弄坏了他对于风寒的抵抗力。有一年,城里流行起一场风寒,铺里人半数都中镖,秦关当然没例外,众人喝几帖药之后便逐渐痊愈,独独秦关,喝药没效,看大夫没效,灌姜汤没效,泡温泉没效。那次她还特地赶到严家看他,他一副病慨獗仍逞强工作,是她强压他回床上休息,搬被子给他闷汗,更为了哥儿们义气,她陪他一块儿窝进热呼呼的被子里,事后,他汗没发多少,她流的汗水倒是弄湿他一床被褥。

    那时,真快乐。

    不用长大,真好。

    “既然知道着凉就不好,跟我一块儿进屋去。”

    “我还不想进屋里。”她想让冷风吹凉自己的脑袋,它今天受到太多打击,得冷静冷静。

    “我陪你。”

    朱子夜鼻头一酸,刚刚才哭过一轮的眼泪,又